谢兄,你身材走形了(39)
“贞月道人,女,生于丁丑年十二月,少时为官伎,后出家南无道观,真阳师妹,善音律,引月咒一出,战无不利……”
他们顺着册子翻下去,发现每一页,都记录着那些消失的武林人士的生平和绝学,甚至记载了克制他们绝学的方法和辅佐致胜的方法,如果不是那些人已经亡故,江湖上什么人如果拿到了这本册子,简直可以集各家所长,天下第一也不是笑话。
更令人震惊的是,他们继续翻下去,还发现了谢珉行的名字。
“谢珉行,男,生不详,白鹿门首席弟子,南裴北谢之一,善剑,漱雪集临近七层……”
谢珉行吃了一惊,这里记载的简直比他自己知道的还要详细,他又看了一眼,觉得奇怪,之前那些人的记录都是用朱笔记录的,可对于他记录的,却是黑墨。
“看来谢兄也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裴子浚道,这时谢珉行才恍然大悟,朱笔勾勒的恐怕都已经不再世上了吧。
这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有这么一双无形的手,抑或是很多双看不见的手,他们有组织有计划,用最残忍的方式,杀害武林人士,挖出他们的心,浸泡在罐子里,都只是为了记录下生平绝学,供后世瞻仰?
那这一些人实在是太无聊了一点吧?那简直不是一根神经搭错了,应该是一脑袋神经都编成了麻花辫了吧。
还有,他们为什么要用类似知寒剑的废剑?这一群人,和姚千机有什么关系?
会是元卿吗?如果是元卿,为什么要指引他们来发现这个秘密?
“谢兄,”裴子浚忽然眼神一暗,“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蛊术?很多年前,我下南疆时曾经听说这么一种蛊术,叫做 ‘千军万魄’,他比勾魂和入魄还要可怕……”
“什么千军万魄?”
“传说中,这种蛊术的厉害之处在于,如果一只蛊虫吸噬了一个人心脏,就会继承这个人的记忆,生平和所学,这样养成的蛊虫,就会承载这一个人所有的绝学,靠这样养成的蛊虫,就能再复制这一个人……也就是说……就是说……”
他想,谢珉行也是他们的目标,如果是谢珉行,谢珉行在这玻璃罐子里,他不敢想,更说不下去。
“也就是说如果我死了。”谢珉行苦笑着,继续替他说下去,“靠着这种蛊术,他们能够复制千千万万个谢珉行。”
他已经察觉道了青年的情绪有些不稳,拉了他的手,道,“可惜我不会死。”
“也不会有第二个谢珉行。”
他想,真是傻瓜。
世上这样爱慕着裴子浚的人,怎么可能找得出第二个。
117
裴子浚将册子往衣襟里一藏,他们都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准备出去再从长计议。
可是已经来不及。
听得轰隆一声巨响,硕大的牢笼从天而降,将他们牢牢的困在其中。
他们退无可退,已经成了囚笼之鸟,插翅也南飞。
与世隔绝的阁楼外,是百草堂的伙计们,他们已经装好了这最后的药材,奔往新的店铺,再也不会回来,也没有人注意到,这铁笼里,正抓住了三只私闯禁地的鸟雀。
人若是在等待,时间便会过得极慢,也不知过来多久,连桌案上他们点燃的那一盏油灯都要燃尽了,忽的一阵妖风灌进来,油灯应声而灭。
周遭混沌一片,只有瓦片上楼下来的细碎光点,告诉他们尚在人间。
忽的,一个古怪又苍老的声音响起,“裴公子别来无恙。”
裴子浚心中一凛,想起了那个说着“蛊死魂灭”的声音。
果然是他。
“可惜我并不想与你‘别来无恙’。”裴子浚懒懒道。
“哦?”他笑了几声,“难道是我上一次给小公子算的卦不准?”
什么卦?谢珉行心中一跳,为什么裴子浚从来没有跟自己说过?他为什么要瞒着他?是和阿衣有关吗?他心中有疑,却听裴子浚嗤笑了一声,“咒我们家可爱的小阿衣死的卦,我为什么要信?”
谢珉行平静的听着,心里却已经卷起了滔天大浪。
“你家的小阿衣?”那人口气古怪又暧昧,道,“那你也要问你身边的这位知寒客答不答应呢?是不是呢,谢少侠?”
他的语气轻佻,带着欲说还休的意味。
他……似乎是知道什么的。
又似乎什么都知道。
谢珉行没有说话,并没有流露出太多感情,直到那个人说,“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是元卿吧。”他顿了一下,“让我猜猜,那小东西落到了元卿手上,是把他当儿子一样供着呢,还是蛊死魂灭呢?”
“这样,你们就知道,我算的卦准不准了……”
谢珉行忽然想起那个不祥的梦来,心,终于如履冰霜。
第57章
118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谢珉行倚在铁笼的栅栏上闭目养神。
却不敢真的睡着, 他怕又梦见那个噩梦。
他索性睁开眼睛, 光线从瓦片缝隙里漏进来, 只能映照出青年的半边脸, 另外半边脸在黑暗中, 不辩神色。
视线中的那个青年,冷清又疏离。
和平日里很不一样。
他在想些什么?他想起刚才那个神秘人说裴子浚曾见过他, 还说了阿衣相关的事?又……为什么没有告诉他?
他以为世上的人骗他误解他,这个青年总是一片赤心对他,可是事实上并非如此,他有自己的秘密,而自己,又何尝不是瞒了他诸多事情。
人生而为孤,总该保重自己的心。
忽的, 屋外树木摇动,似乎起了大风,过了一会儿, 风停了,他们的头顶上漏光的那瓦片缝隙中,一只鸟禽乘着风向而来,扇动着黑压压的翅膀, 盘旋而落。
直直落在了谢珉行的面前。
谢珉行立马没有了睡意, 那不是普通的鸟雀, 是魔教用来传送书信的喜头鹊。
他蹲下身, 发现鸟的脚上果然绑着一个装信的竹筒子,里面装了一页纸,这时裴子浚也凑过来,眯着眼睛看了看,果然又是那十分欠人揍的字迹。
“兄弟阋墙,倦鸟归林,什么意思?”
“管他什么意思,你不觉得这字看多了很伤眼睛吗。”裴子浚道。
“……”
这是元卿出的第二道难题,通过“镜中美人,空中楼阁”,他们找到了这里,而这一句话,又要指引他们去哪里呢,元卿似乎在通过自己的手段,一步一步的指引着他们解开整个事件的黑幕。
可是他又为何如此呢?他一直以为这件事跟魔教脱不了干系,可是元卿却似乎跟那群人并不是站在这一个战线上的。
他究竟是敌是友呢?
他这样想着,便没有什么睡意,那喜头鹊在地上徘徊了几圈,迟迟不走,这时他才发现另一只脚踝上系着一个银锁箍。
他一眼便认出了,那是裴子浚在闹市带回来,他亲自挂在阿衣脖子上的。
阿衣确凿在他手上了。
谢珉行心头一凉,有些绝望的想。
裴子浚回过神来,看了谢珉行冰凉凉的脸色,吓了一跳,轻轻叫了一声,“谢兄。”
“谢兄。”裴子浚又喊了一声,“阿衣我会救的,之前瞒着你,是我的不对。”
谢珉行置若罔闻,好似风一吹就散的游魂,终于还是点了头。
119
一夜终于过去,天光将曦。
那人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悄无声息的就出现在他们面前,没有上楼的声音,也没有走路的声音——这样一个神人,的确是能在只有花架子的天子盟的地盘为所欲为。
夜里看不清他的模样,到了白天,他们终于能够瞻仰这位神人的尊荣,只见他皱纹如壑,形容枯槁,身形岣嵝,如果不是知道他的神通广大,简直就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糟老头子。
他喂了一会儿蛊虫,才叹息道,“哎,南裴北谢都落我手里了,你们居然没有口福。”
这话,是对蛊虫说的。
两人心头大惊,原来他原本是打算把他们也如同那些死去的人挖出心来,装进玻璃器皿里,养蛊虫的吗?
他古怪的笑了两声,目光从裴谢两人的身上梭巡了两圈,最终落在了谢珉行的身上,“元卿向我讨要你,正好他手上有我想要的那样东西,所以,对不起了谢少侠。”
“不敢。”
谢珉行觉得好笑,自己已经落入了这人手里,便是瓮中鳖,笼中雀,他要同这笼中雀说对不起,未免太“礼貌”了一点。
“何时交换?”
“今夜子时。”
说完这笔称心如意的买卖,那人便又飘走了,谢珉行想,既然已经是笼中囚了,在那个人手上和在元卿手上又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阿衣在元卿手上,如果跟元卿走,他至少能够见一见阿衣,知道他安全与否,其他再做打算,想到这里,他竟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午夜子时快些来临。
可是他似乎感觉到了裴子浚在不高兴。
他几乎一整天都没有跟他说话。平日里,裴子浚向来最好说话,总是眯着一双招人的桃花目,对谁都是温和知礼的模样,却从来没有想到,这样温和的人,犯起倔来,才要命。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触了裴公子的眉头,可眼下却不是个生气的时候,便假装十分“不经意”的与青年搭话,试图来解开裴子浚的心结。他并不善言辞,可是为了青年,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总归不会全然没有用处。
裴子浚本就心浮气躁,可此时谢珉行却还是在不知死活的撩拨他,他觉得他胸口的那团心火又烧得旺了些。
偏偏那心火上顶着一张张都是谢珉行的脸。
到了天又黑了下来的时候,裴公子终于肯赏脸看了他一眼,眼神还是很冷。
“这么迫不及待了吗?”青年冷淡道。
“什么?”谢珉行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有些懵。
他双目赤红,倒吸了一口凉气,惨然笑了一声,轻声道,“毕竟你和元卿,阿衣才是一家人。”
从头到尾,都只有他这样一个外人而已。
他说要护他和阿衣周全,简直就是个笑话。
“裴子浚,你是疯了吗?”谢珉行根本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又在发哪门子疯。
“我为什么会疯?”他冷笑了一下,“谢兄,你想不想知道。”
“唐不弃,转过去。”裴子浚忽然说,“捂住耳朵,不数到一万只羊不许转过来。”
殃及池鱼的唐不弃有些懵,不知道为什么会扯到自己,极少看见他师父露出这样严肃的神情,正想着若是他师父跟谢哥哥打起来,他应该帮谁,可终究在他师父的横眉冷对中认怂,背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