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宠(56)
周彦清点头,余光瞥了瞥马车里俊逸出尘的文弱皇子,提议道:“今儿天气不错,咱们赛马,比一场吧?”
“赛马啊?”宋慎下意识扭头看着瑞王,时刻把对方放在心上。
瑞王遗憾于自己的骑术太差,无力赛马,却欣然赞同,“好主意,你们兄弟俩比一场!看谁的骑术更高超。”
宋慎晃悠马鞭,挑眉问:“您就光看着啊?不打算奖赏胜出者吗?”
瑞王愉快答应,温和答:“行,胜出者有赏。”
“赏什么东西?草民能否提要求?”
瑞王纵容一笑,“你还没赢,就提要求了?”
宋慎莞尔,桃花眼一眯,锐利目光流转,胸有成竹道:“那我待会儿再提!”
瑞王打量周彦清,“兴许是你结拜兄长胜出也未可知。”
“等着瞧!”
“好,本王等着瞧。”
宋慎马鞭一挥,遥指旷野数里外矮坡上的一棵树,“清哥,先到达前方矮坡上大树者为胜,怎么样?”
周彦清不在乎输赢,只是想和义弟一起远离瑞王,“可以。”
“听仔细了,老规矩,我数三个数啊。”宋慎弯腰,俯在马背上,“一、二、三,走!”
“驾!”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一夹马腹,目视前方,离弦之箭策马飞奔,马蹄嘚嘚响,踏得灰尘四溅。
瑞王好奇,坐不住了,索性掀开帘子,和车夫一起坐辕位,定睛眺望赛马两骑,脱口嘱咐:“小心点儿!胜负皆有赏。”
“什么?”
宋慎乐了,朗声喊:“那还比什么?”
瑞王嘴角眉梢尽是笑意,“比归比,赏归赏,不妨碍。”
哼,谁稀罕你的赏?周彦清全力以赴,茫茫然,不知前路该如何走,暗忖:你愿意跟我赛马,那,你愿意跟我离开都城吗?
马儿矫健,不消片刻,矮坡近在眼前。
宋慎原本领先,即将抵达大树时,却故意放慢了速度。
“驾!”
周彦清率先冲过了大树,疾驰后喘息,勒马,返回树荫下乘凉,了然问:“你让着我干什么?不想要瑞王的赏了?”
宋慎英气勃勃,神采奕奕,“岂敢和兄长抢先?胜负皆有赏,小弟没必要争。”
“胜负皆有赏,赵泽琛是大方,还是傻?”
“哈哈哈,既是大方,也是傻!”
宋慎回头,昂首朝坡下的人挥手,含笑问:“我早说过,他非常容易相处,对吧?”
周彦清欲言又止,勉强挤出笑容,“嗯,挺随和的,似乎没什么架子。”
“他啊,脸皮薄,重礼仪,发怒时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话,受了欺负只会干瞪眼,笨得很。”宋慎语气嫌弃,眼神却极温柔,彻底忘了自己昔日咬牙切齿大骂“赵泽琛难缠”时的愤怒感。
“你嫌他笨,却乐意教他打猎?”
“嘿嘿,其实,是我非要教他的,整天待在书房编书,多闷。”
周彦清注视义弟眼里陌生的温柔光芒,内心难受得慌,明知不可能,却仍试探问:“我记得,你以前提过几次,想卖掉都城的产业,回南境居住,收徒授业,潜心钻研医术。我仔细考虑了,觉得你想法不错,咱们莫名被卷入夺嫡之争,眼下局势混乱,回乡避一避也好。”
回乡隐居?
宋慎一怔,“什、什么?”
“愣什么?你小子总是思念家乡,横竖咱们已经挣够了银子,我最近感觉都城麻烦事儿多,唉,干脆回南境算了。”
周彦清观察义弟神态,“到时,咱们逍遥、无拘无束、自由自在,那不是你一贯向往的日子吗?”
宋慎清了清嗓子,定定神,“以前,我确实想过回乡居住,但现在、现在——”他停顿,挠头,斟酌措辞。
“现在怎么啦?”周彦清目不转睛,“难道……改变主意了?”
宋慎不由自主地颔首,正欲解释,坡下护卫忽然嚷:
“殿下小心!”
“您当心,慢些。”
宋慎立刻扭头,诧异望去:
坡下,护卫簇拥保护,瑞王骑在马上,生疏拨弄缰绳,尝试驱马小跑。
宋慎霎时担忧,皱眉喝道:“慢点儿,你不熟悉马!”他十分不放心,策马冲下矮坡,匆匆返回教导。
“哎?”
“你——”
瑞王身边一堆护卫,你瞎急什么?
周彦清伸出手,挽留的话却未出口,眼睁睁看着义弟离开自己奔向瑞王,如坠冰窟,黯然且颓然,扼腕想:
我明白了,你已经改变主意,为了赵泽琛,居然放弃了回乡长住的打算。
早知今日,当初你念叨回乡时,我定会毫不犹豫赞同!
如果当初答应了,或许,你就不会认识赵泽琛,我们兄弟俩继续相依为命。
事已至此,悔之晚矣。
周彦清呆坐马上,独自待在坡顶,听着坡下的欢声笑语,看着原本桀骜毛躁的义弟不厌其烦、手把手指点瑞王骑术,万分难受,当众却不能发作,嫉恨憋屈,险些咬碎了牙齿。
与此同时·皇宫
贵妃寝殿,富丽堂皇。
厅内,母子对坐,韩贵妃蹙眉,将信将疑,“世上真有情蛊?查清楚了吗?”
皇长子喝了口茶,难掩兴奋,“母妃放心,不仅查清楚了,还暗中掉了包,蛊虫如今在儿子手里!”
“如无意外,蛊种在四弟身上之后,便有理由弹劾老三,南玄武一派是老三招揽的,四弟若被毒害,父皇绝不会原谅老三!”
“庆王城府深,不好对付,瑞王虽文弱,却非愚蠢之人,他是铁了心拥护庆王了。”韩贵妃凝重嘱咐:“为了储君之位,咱们辛辛苦苦筹划二十多年,越是紧要关头,越要沉住气,务必谨慎行事。”
“儿子明白。”
皇长子脸色阴沉沉,“四弟糊涂固执,总是帮着老三对付我,他活着也无用,哼,休怪做大哥的狠心了!”
“四弟一死,看老三如何解释得清!”
第50章 密告
中秋前夕,都城郊外凉风飒飒, 漫山遍野草木枯黄, 宋慎带领瑞王打猎两天后, 挑了个幽静山谷游玩,累了便在溪畔钓鱼。
护卫们离得稍远,三三两两盘腿而坐,在草地上候命。
山溪清澈流淌, 拐弯处水面较宽, 水流放缓,溪畔搁着两把方杌子,杌子中间摆着一张小茶几, 几上有茶水糕点,供垂钓者惬意钓鱼。
亲王的礼服和常服都制得规规矩矩,瑞王平日服饰庄重典雅,难得外出游山玩水, 他随意穿了件月白薄袄,双肩与箭袖绣着祥云仙鹤, 发带袍角翻飞, 俊逸无比。
两人手握钓竿,小声交谈,瑞王盯着水面浮子,宋慎却频频扭头,只顾聊天。
“看,你的浮子动了!”瑞王发现了对方浮子的动静, 顿时欣喜,忙提醒道:“又有鱼上钩了,快,拉起来看看!”
宋慎瞥了瞥自己的浮子,“有吗?我刚才没留意。”
“你老是走神!”
瑞王干脆放下钓竿,探身越过茶几,手伸向对方的竿子,催促道:“快点儿,别让鱼跑了。我瞧瞧?”
“行呐。”宋慎爽快松开竿子,拿起酒壶自斟自饮,优哉游哉。
瑞王站起,试探拽了拽,愉快说:“果然有鱼!瞧,它在跟我对着使劲。”语毕,鱼竿一抽,“哗啦”带出了一条巴掌大的鲫鱼,鱼儿扭动着尾巴,拼命挣扎。
“个头不小!”瑞王心情甚好,难掩笑意,亲自收拾鱼钩。
“当心,钩子锋利,我来吧。”宋慎不放心,撂下酒壶起身靠近,熟练解开鱼钩,须臾,把它放进木桶里,“钓了七八条,够了,殿下口味清淡,晚饭吃蒸鱼,怎么样?”
瑞王垂钓半天,却仍兴致勃勃,仔细把鱼饵串在鱼钩上,认真挑选位置下竿,“山庄里不缺鱼,咱们钓着解闷的,待会儿放了它们算了。”
“随你,那就放了它们。”
此等小事,宋慎自然无异议,对方高兴他便高兴,倒了杯茶招呼道:“不用一直盯着浮子,坐下歇会儿,喝口茶。”
瑞王忙活半晌,落座喝茶,眺望铺着一层枯黄落叶的山谷草地,由衷赞叹:“幽谷秋景,美不胜收,简直像是一幅工笔画!可惜明天就要回城了,离得太远,不方便常来观赏,可惜啊。”
“难得殿下如此喜欢。”宋慎目光专注,含笑问:“你要是不嫌累,等过完中秋,挑个暖和日子,年前再来玩一趟?或者,等明年开春,咱们来踏青赏花?”
“好主意!”
“那,一言为定?”
“好——”瑞王突然打住话头,叹道:“恐怕你没空。宋大夫医术高明,名气渐大,平日越发忙了,到时不一定有空游山玩水。”
“这是哪里的话?”宋慎昂首挑眉,“谁还能比你更重要?怕只怕殿下嫌弃,不乐意让宋某陪着。”
瑞王下意识回头望了望侍卫,唯恐悄悄话被人听了去,耳语说:“又来了。本王究竟几时嫌弃过你?”
宋慎莞尔,俊朗中透着痞气,不依不饶似的问:“如果不嫌弃,昨晚为什么不肯赏脸一起观星?”
“你我皆不懂星辰天象,如何‘观星’?你分明——”
“分明什么?”
另有所图。
瑞王放下茶杯,笃定说:“你多半又琢磨出了新奇点子……想胡闹。山庄不是王府,规矩些,以免惹人非议,回府再观星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