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有归处 中(58)
符衷提着背包从一棵树背后绕过来,把背包放在山花旁边,说这是林城的,叫山花照看一下。山花喊住符衷,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妈妈给我弄来了新的情报,有关康斯坦丁的。你看看,这对不对。”
-会见中国东北黑帮,白逐女士。交易涉及走私军火和毒品。正在磋商打击鄂霍茨克海海盗“金枪鱼”计划。
符衷最开始看见的是顶上一行字,然后翻到下面的照片。他盯着其中一张看了许久,眼睛眯起来,眉毛蹙起一个下撇的弧度。这是微缩相机拍摄到的白逐正面照,符衷把照片放大,仔细查看人脸。
“有什么问题吗?”山花问,“这位就是康斯坦丁今天会见的那位黑帮首领,白逐女士。”
“这个人我见过,我在哪里见过呢?我想不起来了。”符衷按了按眼睛,擦着自己的眉峰,“很眼熟,我一定在哪里见过她。”
他思考了很久也没有想出来,记忆很模糊,他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见过这张脸了,但确实是见过的。清晨的树林里弥漫着露水沾在山海棠和枯叶上的清淡味道,被阳光一照,这味道愈发浓烈起来。
传呼机里忽然有呼叫声,另一头的人在喊他过去。符衷借了山花的平板,一边答应着一边跑下缓坡,来到对面的人群中。山海棠在洼地里歪歪斜斜地侧着身子,纸条的花都被露水压瘪了。昨夜露水很重。
众人围着水井,均避开三米远。星河打开井口上方的隔离罩,耿叔明穿着全套的防护服走进去,头上戴着头盔防止吸入有毒气体。他往井下看了一眼,开始用仪器测量。
季垚沉默着站在隔离罩外部,搭着手看耿叔明在里面工作,旁边的执行员举着枪,枪口对准井栏。符衷悄悄把季垚带到一边,打开那张照片转给季垚看:“首长认识这个人吗?”
营地里人声融融,嗡嗡地散开,就像响起了无数个回音,连带着草木的清香,都模糊起来。季垚看到照片,身子动了动,抬起眼睛看了看符衷,皱眉问:“这是什么照片?你哪来的?”
符衷抿唇踌躇了一下,说:“这位是白逐女士,企业家、东北某个黑帮的首领,经营着军火和毒品生意,和俄国那边有来往。”
他说完踮了下脚尖,比划了两下,补充道:“具体的等会儿再细说,我就是想问问你......认不认识这个人。你在东北长大,可能会比较熟悉。”
“不可能。”季垚很快地打断他的话,“这是我妈妈,她不可能是什么黑帮,又是什么军火和毒品。听着,符衷,必不可能。”
符衷闻言一惊,忽然想起来很久以前跟着季垚回南城的旧居,有个女人来开门,她好像就长这个模样。当时季垚说,这是他妈妈,他和妈妈关系很差,多年不曾回家。
当时在南城惊鸿一瞥,女人身上那种气质,确实非比寻常。后来时间长久了,就忘记了这件事,只有季垚偶尔提起,其余的就无从回忆。
“会不会弄错了?首长你再仔细看看,也许只是长得像而已。”符衷的心脏忽然揪紧,有种危机感在靠近,就好像一直以来的一堵透明墙,就要在这时候被轰塌了。
接下来就是长久的可怕的沉默,季垚垂着眼睛,他的睫毛在颤抖,但并不是伤感的情绪——他在恐慌,从心底里爬上来的恐慌,一颗定时炸弹似的,忽然从心底爆开。
他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子弹一般打在他身上,措手不及。季垚还没有空下来好好思考过和母亲的问题,一连串有关母亲的惊世骇俗的信息就递到了他手上。
“当然。”季垚低头看了很久的照片才开口说话,他的声音淡淡的,又恢复了从前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语调,手指在人像上摩挲,“她是我的妈妈。我妈叫白逐。”
说完他伸了伸五指,用手摸了一下脖子,说:“我带你去过我家,在南城。那次有个女人来开门......后来又关上了。那个女人就是她。还记得吗?你应该见过她的样子。”
符衷点点头,吞了下喉结,回答:“确实有种莫名的既视感,但我没有想起来是她。真的是你妈妈吗?我......我说不出话。我该说些什么?”
他摸着自己的嘴巴,忽然语无伦次起来,别过视线去看树林和远山,还有山巅光亮的一团朝阳。符衷此时也变得紧张起来,他踩着鞋跟,想表达些什么却找不到说辞来开口。
季垚笑了一下,没有怪罪,他拍了拍符衷的背,看着照片问:“你为什么会有她的照片?这是她现在的样子吗?变化好大。白逐......原来我还记得我妈叫白逐。”
“她......她和康斯坦丁在来往,属于帮派成员,在东北的势力很大。另外名下还有众多房地产、银行、交通、能源等的资产,遍布全球。”符衷犹豫了一下,继续说,“还有军火走私、贩卖毒品等行为。”
季垚没有立刻接话,他翻看几张照片,看完之后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他面露苦笑,眉毛蹙成一个优美的弧度,说:“你知道吗,符衷。我一直以为我妈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就跟大部分家庭一样,很普通。可你现在告诉我,她是富豪,是黑帮首领,还洗黑钱......我无法想象,亲爱的,这令人吃惊。”
符衷把平板关掉,他怕会惊扰到季垚的情绪。林子里的薄雾正在散开,阳光攀在渊青的山头,一丛凤尾竹沙沙作响。几只鸟飞起来了,长相奇异,翠色羽毛,站在树梢呷呷地鸣叫。
“具体的还有待考证,我们不能就此断定这就是你母亲。虽然她们同名,气质长相都十分相似,但仍要保持30%的怀疑。”
“你从哪里弄来的情报?目的是什么?”
符衷犹豫了一下,回答:“魏山华首长的母亲,是FSB的高层。我就拜托魏首长的妈妈帮忙调查了克格勃的信息,结果牵扯出一大摊子事,连贝加尔湖的康斯坦丁,都很有问题。”
魏山华被符衷叫去,在季垚严厉的目光前招供了所有情况。说完之后季垚表示理解,视线在符衷和山花脸上过了一圈,言辞整肃:“你们触犯了条例第五章 第321条,知道吗?朋友们。”
“什么罪名?”
“勾结串通、私自搜罗情报并且不向上反映、造成信息延误并对行动队伍造成潜在危害。”季垚说,他把自己的枪调试好,在符衷肩上掸了一下,“自觉去领罚。魏山华你也一样。”
“立刻执行?”
“不,现在正在任务执行时间,不需要立刻执行。我会记录在案,等任务结束之后再一一清算。这是规矩,你们得懂规矩。”季垚说,他拍拍符衷的手臂,然后往水井走去。
“你们谁能告诉我,蒙在钢板上的牛皮是怎么回事?我还没来得及问问,东西全都不翼而飞了。”季垚站在人群前说,他比划了两下手势,看着身后的执行员。
高衍文从旁边走出来,让季垚看他的电脑:“古老的封棺方法,活牛皮剥下来,趁着血还没凉,蒙在冷透的棺材板,一下就把缝隙封住,几百年都不会渗水。”
“需要活剥一块牛皮,然后还要有非常寒冷的环境。”季垚说,“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都能打下一口水井了,为什么还要用这种古老的方式封口?这两者是相悖的。”
“也许只是一种仪式感,毕竟从古至今,有些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是很有用的。”
“那可真是会给我们出难题。”
耿殊明教授正从防护罩中出来,季垚向他询问里面的情况,教授把仪器屏幕转给季垚看,说:“水质上乘,可直饮,这确实不可思议。井壁光滑如新,无青苔藻类生长,很干净。”
季垚垂首看屏幕上显示的探查情况,点点头,问了另外一个问题:“有没有检测到有毒气体或者致幻物质?”
“没有,指挥官。如果仪器没有坏掉的话,防护罩内的空气很洁净。我穿了严实的防护服,就是担心会遭遇毒气,但这点担心好像是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