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事,朱烨对朱砺那点血脉之情早已荡然无存,冷然道:“没关系,这件事我来处理,想必白谛还管不到我头上。”当初砂爷要放他走,朱烨就不甚赞同,经过前两天的事,相信砂爷也不会再对他网开一面了。
“不必你来动手,他做了这么多恶,天都会来收他。”墨斛语气一转,冷笑道,“他把灵魂出卖给妖皇,和她签订了邪恶的契约,现在妖皇已死,他身上中了妖障,根本活不了多久,慢则半年,快则一月,迟早会死得很难看!”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这么淡定,朱烨恍然,继而又想起章韵希来,毕竟她肚子里还怀着朱砺的孩子:“那章家知不知道他串通妖皇的事情?”
“应该不知道。”墨斛说,“这件事我们一直严密封锁,外界没有任何消息,等过一阵子朱砺所中的妖障发作,他们最多也以为是什么急症——记得当初章觉希的死吗?恐怕他也就是一样的下场。”
心中一直以来担心的几件事都有了着落,朱烨紧绷了好几天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躺在床上闭目假寐,感觉墨斛的手一直握着自己的手,两人掌心相贴,温暖干燥。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是情没有问出口,但朱烨下意识地回避着这个问题,在脑海里想了一圈又一圈,终究没有勇气张嘴。
好累,好困,先睡一觉吧,睡醒了再说……他自欺欺人地想着,放任自己逃避着,渐渐再次坠入了梦乡。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朱烨度过了他人生中最闲散最安逸的一段日子,不用上班,不用办公,每天只吃吃睡睡,在花园里走走,或者遛一会狗,简直比他童年时期还要悠哉。他不出门,墨斛自然也不去上班,每天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连晚上睡觉都要拉着他的手,好像生怕他半夜会被人偷走一样。
对于小葵花,墨斛也是一反常态地纵容,尽管妖皇已经死了,朱砺也蛰伏不出,他还是坚持让小孩休学一段时间,也不用上法文课,每天只呆在家里放羊。
朱烨本来觉得他有点太大惊小怪了,之后才知道自己被妖皇囚禁期间小葵花也受到了迫害,导致魔灵受伤,经常控制不住人形,变成小狐狸爬来爬去,于是同意了墨斛的安排,让小孩在家修养一段时间,等能控制变形再送回学校去。
醒来后的第二天,朱烨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仙君,白谛本尊是一柄朴实无华的白色巨剑,人形则是一个相貌清癯,形容优雅的中年男子,黑发黑眸,皮肤白皙,穿着人类的白衬衫、黑长裤,颇有点李太白出尘飘逸的感觉。
他对人也是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尤其对朱烨,大概是因为住在他家,且掀坏了人好几张桌子的缘故,那是相当的客气。连朱烨都不禁感叹,同是须怡界三大巨头,仙君如此高冷,妖皇如此王霸,墨斛为什么偏偏长裂了,空有一身英俊的皮囊,内里包裹的却是哆啦A梦+麦兜+泰迪熊的超级综合体。
不过白谛的彬彬有礼和温文尔雅仅限于对待别人,面对墨斛,他立刻会变成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活火山,只要墨斛让小葵花喊“奶奶”或者“爷爷”,他就会像被一挂十万响的鞭炮炸了爪子的土狗一样狂跳起来,追着巨型白毛狐狸在海城上空转圈圈。
好在他的方向感实在是渣到飞起,一不留神就会走丢,经常要依靠警察叔叔的帮助才能回到朱家大宅,加上朱烨私底下警告小葵花不要乱叫人,因此这种情况出现的次数并不多。
至于为什么白谛会对这个称呼如此抓狂,正在伺候月子的牙兽偷偷告诉朱烨,当年墨斛和白谛决斗,墨斛技不如人,魔灵都差点被白谛打散,无奈之下便使了一招无赖的法子,用自己研究的一种神经病药咒将魔灵凝聚,偷偷寄生在白谛身上。
后来白谛闭关修行,修到三个月的时候开始恶心呕吐,食欲不振,甚而至于脸上长斑,小腹抽痛……直到墨斛的魔灵彻底恢复,从他体内破出,才渐渐恢复了正常。
其实这些症状都只不过是药咒的副作用而已,但因为和孕妇害喜的情况太过相似,有一阵白谛很是怀疑自己是不是梦游的时候被谁给那啥啥了,导致自己在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珠胎暗结,于是咬牙切齿派出七个大弟子,在须怡界暗中查访孩子他爸到底何许人也。
所以,他对“奶奶”OR“爷爷”这种称呼,那是相当的糟心。
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朱烨对上一世的墨斛简直无语凝咽,当白谛再掀桌子的时候,就不再那么纠结了。
而且深深觉得自己当初给他点的蜡,实在是有点少。
日子倏忽而过,转眼到了五月下旬,天气已经颇为炎热,这天朱烨正在后院的游泳池教小葵花游泳,管家匆匆走来,道:“大少,有您的函件。”
朱烨最近不上班,基本没有公务找他,而他的私人信件都是通过网络走的,实在想不出谁会给他送发纸质函件过来,道:“放桌上吧,我一会看。”
小葵花在泳池里扑腾了十几米,爬过来抱住朱烨的腰,蠕动蠕动爬到他背上:“爹,爹你背我游哈,我累啦!”
“臭小子下来,你爹伤还没好呐!”墨斛正在阳伞下切西瓜,挥舞着西瓜刀冲儿子叫,“自己游,游不动去抓游泳圈,不许累着你爹!”
“好了你别叫了,我又不是纸糊的。”朱烨单手托着背上的小葵花,戴上泳镜,“儿子抱紧,我带你游到岸边去吃西瓜。”
“你就惯着他,小心伤口!”墨斛三两下切好西瓜,过来岸边接他,将光溜溜的儿子往脖子上一架,用浴袍裹住朱烨:“头发也擦一下,小心着凉。”
朱烨身体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胸前的伤处也结了疤,虽然现在看上去有些丑陋,但据金娜说可以通过科技手段彻底消掉,将来不会留下明显的痕迹。
反而墨斛,那次决战妖皇给他留了一身的灼伤,因为是法咒所伤,和普通伤口不同,根本没法彻底恢复,怕是要永远刻在身上了。
“你们先吃,我看看是什么函件。”朱烨胡乱擦了头发,坐在沙滩椅上拆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薄薄的纸,只扫了一眼,便愣了。
墨斛正给儿子投喂西瓜,问:“怎么了?”
朱烨默不作声,半天才道:“是讣闻,朱砺死了。”
“哦?”墨斛意外,架着儿子过来跟他一起看信,果然是章家送来的讣闻,和几个月前章觉希那一份措辞几乎一样,像是改了个名字就发出来了。
“昨天死的,急症。”朱烨将讣闻塞回信封,道,“我去给爸爸打个电话。”
朱烨走了,墨斛将小葵花从脖子上抱下来,放在沙滩椅上,父子俩四目相对,半天他才道:“时候差不多了,你准备好了吗?”
小葵花懵懵懂懂看着他,点头:“噢。”
“傻孩子。”墨斛摇头,揉了揉他的头发,道,“好好保护你爹。”
“知道哒。”小葵花抓了一块西瓜吃,在他胸口擦了擦手上的西瓜汁,道,“那你早点回来呀,我还很小只,没有爸爸会变中二病的啦。”
墨斛难得惆怅地叹了口气,道:“行啦,我知道了。”
三天后,朱砺的葬礼举行,砂爷没有到场,朱烨作为朱家唯一的代表参加了下葬仪式,亲眼看着装着朱砺的骨灰盒被埋在了墓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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