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初阳却愣住了,因为江瀛刚才朝他看过去的眼神很陌生很冷漠,连眼底的颜色都变了,变成了极阴郁极冷峻的淡蓝色,有几分像他在钟伶精神舱中见到的那些死人。叶初阳陡然有种直觉:江瀛已经不认识他了,或者说,此时此刻,江瀛已经不认识他了。
江瀛系上衬衫纽扣,面无表情目光冷峻地看着姜子冲被两个保镖合力拉上来,唇角一弯,露出阴风蚀骨的笑容,道:“看到了吗?”
叶初阳悄然往后退了一步,问:“什么?”
江瀛道:“那个疯子,他刚才想杀人。”他嗤笑一声,“他还想杀人。”
叶初阳看着江瀛眼底那点冰冷的淡蓝色,莫名感到心悸,稳了稳呼吸,问:“你说的是谁?”
江瀛道:“江瀛。”
叶初阳默默吸了一口凉气,又问:“那你是谁?”
江瀛眼角流出的冷光朝他斜刺过去,道:“我是顾明衍。”
叶初阳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就默然不语。
江瀛朝他转过身,笑道:“没听说过我吗?也对,江瀛不跟我姓,他跟江紫烟姓,我只是入赘江家的上门女婿。”
叶初阳想起来了,顾明衍是江瀛的父亲,顾明衍在十五年前就自杀身亡了。叶初阳不敢相信藏在江瀛体内的另一人格竟是顾明衍,此时此刻的江瀛就像是被顾明衍的鬼魂占据了身体,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叶初阳又往后退了一步:“你在这儿干什么?”
江瀛往周围扫视:“我找江瀛,江瀛在哪儿?”
叶初阳:“你找江瀛干什么?”
江瀛唇角那抹冷笑锋利得像是被刀刻上去的,还渗着血腥气,道:“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杀了他,难道还让他继续害人吗?”
叶初阳手心发麻,竭力保持冷静:“你,他,他是你的孩子。”
江瀛道:“他不是我的孩子,他是我的孽种,他本就不应该被生出来,既然他被生出来了,那我就要对他负责。是我创造了他的生命,那就应该由我结束他的生命。”
他的模样太笃定,太冷酷,也太真实,真实到叶初阳彻底混乱了,不知道此时站在他面前的人到底是江瀛还是顾明衍,或者说此时江瀛的身体里到底装着谁的灵魂……
他想找到江瀛,却找不到,眉宇间逐渐染上一层怒气,他忽然间一回眸,看到叶初阳系在脖子里的领带,便冷笑道:“原来你藏在这里。”
叶初阳只觉一阵冷气逼近,随后脖子被他捏住,被迫往后退了几步退到墙边,噗通一声被他抓着脖子按在墙上。
江瀛冷笑道:“你很狡猾,以为藏在别人身上,我就找不到你了吗?”
叶初阳生平第一次被人锁喉,江瀛很用力,再用点力气就能捏断他的喉骨。他立刻抓住江瀛的手腕,脸色瞬间就憋红了,提着一口气说:“你弄错了,不是江瀛。”
江瀛道:“你戴着他的领带,不是你又是谁?”
叶初阳心里呕死了,没想到江瀛执意给他系上的领带此时给他招来杀身之祸,他用力抓江瀛的手背试图逼江瀛松手:“我真的不是……放手!”
短短几秒钟,叶初阳脸色通红,眼底充血,呼吸几欲停止。他用眼神向展星羽求救,但是展星羽只是冷眼旁观,保持着诡异的沉默,叶初阳甚至在他眼神中看到几分残忍的兴味。
江瀛眼底也渐渐红了,眼中显出兴奋又充满仇恨的血光,道:“你是孽种,我杀了你天经地义!你知道我有多恨你,你知道我有多后悔把你生出来!江瀛,你就不配活着!”
叶初阳眼神一阵阵发黑,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隐约听到边小澄的叫声,随后江瀛被几个民警拉开了,他贴着墙滑到地上,看到江瀛被戴上手铐,在警察的钳制下朝自己怒吼:“孽种!你不配活着!你就该去死!”
第16章 晚上好,叶博士
边小澄很机灵,没有叫保安,而是直接叫来了附近警务站的民警,因为他有经验,清楚癫狂状态下的江瀛能做出什么疯狂事。事实证明他是对的,若不是他带着警察及时赶到,叶初阳的脖子已经断在了江瀛手中。
姑妈和姜子冲控诉江瀛蓄意谋杀,民事纠纷上升为刑事案件,于是民警把江瀛扭送公安局刑侦中队,海阳的单位。现场所有人都被警察带进公安局做笔录,叶初阳的身份是‘受害人’,和另一个‘受害人’姜子冲坐同一辆警车,他坐在警车里恍恍惚惚地看着窗外,还陷在江瀛疯狂大喊‘孽种,你不配活着,你就该去死’那一幕当中。
在此之前,他对江瀛是个精神病人并没有清晰的认知,现在他亲身感受到了江瀛的危险之处。他没想到藏在江瀛体内的另一个灵魂竟然是江瀛的父亲顾明衍,而且顾明衍还是那么憎恶江瀛,憎恶到想杀了他……不,或许顾明衍并没有那么憎恶江瀛,如果顾明衍想杀死江瀛,顾明衍还在世时就有机会动手。
江瀛在自己体内分裂出另一重人格,这重人格阴狠暴戾,仇恨杀戮之心厚重,更重要的这是这重人格无比憎恶江瀛,潜伏在江瀛体内伺机而动,无时无刻不想杀死江瀛,江瀛给这种人格取名顾明衍……因为在江瀛的意识当中,顾明衍就是这么恨他,就是这么想要杀死他,就是这么不愿意放过他。或许顾明衍的确憎恶江瀛,但是顾明衍已经死了,所以江瀛制造出一个名叫顾明衍的人格,代替顾明衍憎恨自己,厌恶自己,惩罚自己。
但是归根结底只是江瀛在憎恨自己,厌恶自己,惩罚自己,不愿意放过自己。
江家动作很快,叶初阳等人刚到警局门口,展星羽就领着律师赶到了,随行的还有齐院长和一名心理医生,齐院长是精神科领域的专家,带来了一份江瀛的精神鉴定报告,心理医生也带来了一份江瀛的心理分析报告,一行人像是解救被困东宫的太子般浩浩荡荡往公安局三楼去了。
叶初阳被留在二楼问询室,向他问话的是一名年轻的女警察,女警察让他如实复述当时的情况,叶初阳笔录做到一半,办公室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了,海阳大步走进来,扫了叶初阳一眼,径直走向做笔录的两名警察,弯腰把笔录看了一遍,然后拧眉问叶初阳:“意外?什么意外?江瀛差点把你掐死,怎么就成意外了?”
叶初阳很不适应被三名警察盯着,他转头避开海阳咄咄逼人的目光,道:“真的是意外,我的领带系得太紧了,江瀛在帮我解领带。”
江瀛帮他系上的那条领带已经被他解了下来,被他拿在手里慢慢往手指上缠,缠了两圈又松开,然后又缠……
海阳朝他走过去,语气有所缓和:“初阳,你别怕,那几个保镖都能作证当时江瀛威胁到了你的生命,江瀛掐着你的脖子把你——”
叶初阳皱了皱眉,轻声道:“海阳哥,我没有说谎,江瀛也没有威胁我的生命,我没有袒护他。我为我说出的每一个字负法律责任。”
海阳有心为他主持公道,但是他不配合,海阳很泄气,按照流程做完笔录就让他出去了。
叶初阳走出办公室坐在过道边的长椅上,长长叹出一口气。他拿出手机调出拍照功能将摄像头对着自己,看到江瀛在他脖子里留下的殷红的指痕,他脖子简直像是被人用绳索缠住险些勒断,他还能说出不小心被领带勒出伤痕的鬼话也真是脸皮够厚。
边小澄从楼上下来了,脚步匆匆满头大汗直奔叶初阳:“叶博士,您怎么样啊?”
叶初阳没什么精力应付他,就敷衍地点点头。
边小澄在叶初阳面前站住了,看了看叶初阳的脖子,道:“好像很严重啊,我送你去医院吧。”
叶初阳道:“不用,我还要做笔录。”
边小澄看了看身后的办公室房门,神色瞬间就隐匿起来,赔笑道:“叶博士,您也知道江总的情绪有时候不受控,其实他刚才不是故意的,您看这事咱们能不能私下调解?”
叶初阳没等他说完就抬手打断他,道:“我没有说对江瀛不利的话,你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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