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真是……好看得紧。”
语调旖旎,无比挑逗。
师吾念拉了把他的衣襟,百里决明的肩头就从素白的绸衣底下滑了出来,顺带着半条手臂暴露在男人炽热的目光下。
“你……”百里决明额头上冒汗,“能不能快点?我自己脱!早洗早好!”
他说着就要宽衣,师吾念制住他。
“让义父自己宽衣,说出去别人会觉得孩儿不孝。”师吾念歪头一笑,“罢了罢了,我快点儿就是。”
中衣撂到一边儿,百里决明上身终于赤裸。他的灵力把这具肉身滋养得骨肉停匀,细腻的肌理依稀可见,从肩背到腰腹,白皙的肌肤恍如一片起伏的平原。他握着拳,手背和腕缘看得见青筋,深刻的力量在其中蕴蓄,炙热的火焰仿佛即刻就要喷薄而出。
然而更加打眼的是百里决明后腰的咒契符纹。
师吾念的目光流连在那里,浓密睫羽下遮住的眸光炽热如炭火。
傻师尊不会想到,当初在十八狱师吾念并没有解开他们之间的咒契。师吾念只是将符纹挪了位置,挪到师尊腰后,臀部的上方——一个他自己无论如何都看不到的位置。
召鬼拘灵术,当施加术者成功以拘灵阵捉住鬼魂,则契约签订。而若要解约,则须得双方都同意解契才不会有反噬。当年他秘密将封印师尊的棺材从十八狱挪出,在棺下画出鲜血涂就的法阵,与师尊的魂魄订下了咒契。往后师尊无论换了哪具肉身,这契约符纹都会跟着他。只要这契约存在一日,师尊就是他一个人的,他如何会轻易将这契约解开?
他观赏着那个印记,殷红得像血,这也确实是他的血液,涂就法阵的鲜血凝成这符纹,镌刻在他师尊的身体之上,永不磨灭。而这符纹的含义更加直接,它是三个玛桑羽虫篆组成的图案,译成中原文字,则为——
谢寻微。
后腰、臀上,如此隐秘而旖旎的柔软角落,标志着他的完全占有。
他将双手搭在师尊的腰侧,低声说:“我要为您脱裤子了,义父。”
强行镇定的决心终于崩塌,百里决明握着汗巾子,躲开了师吾念的手。太奇怪了,简简单单脱个衣裳,却像是在受着酷刑。他绷不住了,师吾念到底是不是裴真以后再查,现在先跑再说!他为自己找借口找得得心应手,万一师吾念不是裴真,他同这小子一块儿沐浴岂不是勾三搭四,败坏抱尘山的门风!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他把自己的衣裳捡起来,道:“我突然想起来我还要给寻微煎药,今儿就不洗了,来日再说!”
他胡乱套上衣裳,葡萄扣都没系就翻窗逃跑了。那衣裳不整的样子,着实像个落荒而逃的采花贼。师吾念望着百里决明慌不择路的背影,一面哭笑不得,一面又觉得惋惜。他摘下面具,露出谢寻微的容颜。换装换得急切,只来得及擦掉口脂。他撑着脑袋,望着水里的倒影儿无声叹了口气,还以为真的能同师尊一块儿沐浴呢。
接下来师尊安分了不少,谢寻微估摸着他会来兴师问罪,责怪自己没有通风报信,让他难堪,所以乖乖在燕子楼等着,结果直到深夜都没等到师尊。约莫是被他挑逗的手段吓到了,变成了缩头乌龟。谢寻微颇有些失望,准备梳妆睡觉。
夜已深,盏盏灯火散出泥金色的光晕,笼罩一层层帐幔。他宽衣,用巾帕打湿水,正准备净脸卸妆,余光忽然瞥见窗屉子的茜纱后头映出个高挑的人影。那影子站在窗外,微微低着头,好像在隔着窗纱看里头梳妆的他。
看这轮廓,像极了师尊。他蹙了眉心,放下巾帕,唤了声:“师尊?”
人影静了半晌,忽然转身走了。前头有鬼母夜访的前车之鉴,谢寻微没有贸然跟出去。外头探查的鬼影飘回来,在地上墨迹似的洇出几个字儿:
百里决明。
是师尊没错,他在干什么呢?谢寻微披上流云披风追出去,幽暗的长廊尽头看见师尊一闪而过的背影,他跟过去,踏着满地氤氲的月光和灯烛,师尊的影子轻飘飘捉摸不透,像一抹飘忽的雾气。他跟着那雾一样影儿踩过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衣襟和发梢沾上了木芙蓉上的露水。青苔有些滑,他小心翼翼跟进了花园深处。芙蓉和月桂幽微的香气在夜里浮动,四下里是清泠泠的月光,师尊的影儿就站在月光尽头,绚烂的花在他身侧绽放。
可他的影子那样黑,黑得看不清容貌。
谢寻微觉得不对劲,一步步走近,银针徐徐从指间滑出,面上却带着笑。
他柔声问:“师尊,你在那儿做什么?”
隔着五步远,谢寻微不再前进。人影抬起了脸,谢寻微终于看清楚他的模样。
是师尊,熟悉的白皙脸颊,一如往日。只是他的眼眸变了颜色,好像有鲜血滴进了他的瞳子,殷红的颜色蔓延,他的瞳子红如火焰。而他的眉心,盛开着一朵火红的赤焰红莲。
“你是谁?”谢寻微温柔地笑,杀气在他的笑意里蔓延,“我师尊的肉身为何在你手里?”
“你听说过我的名字么?寻微。”男人的声音很轻,似乎怕吓着他,刻意放缓语调,“我是恶童,那个来自鬼国的……恶童。”
“恶童……”谢寻微的眼眸微微缩小。
“嗯,你有空吗?”恶童朝他伸出手,“我放烟花给你看。”
第96章 烟花(二)
恶童带他上了屋檐,两个人一同在屋脊上坐下。静谧的夜空像藏蓝色的杭绸缎子,平平铺在头顶,一点儿褶皱都没有。天心的月亮像缎子上破了个铜钱大的圆洞,晶亮的光从那里漏下来,洒在他们发梢。恶童抬起右手,萤火虫似的微光从他掌心溢出,光芒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渐渐他掌心长出了一朵赤红色的火莲花,先是鼓出了苞,然后一点点打开花瓣,徐徐飘了出去。
无数火莲花从恶童的手心绽放,飘向茫茫夜空。远远望去,就好像无数花灯在夜色里漂浮。融融的光晕映进恶童的眼眸,他的眸子仿佛也被点亮了。
“很久很久以前,我承诺过一个人放烟花给他看。但后来发生了一些变故,这个承诺最终没能实现。”莲花的光芒笼着恶童安静的侧颜,他说,“寻微,你替他看吧,就当我……没有食言。”
谢寻微知道,他口中的人是那个三百年前死去的男孩儿“桑”。莲花的光芒里审视这个陌生的鬼怪,他身上浮动着潮水一样凄清的悲哀,就好像他死去的这几百年,他从未停止过悲伤。师尊身上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绪,这个自称“恶童”的家伙当真是恶童么?
“师尊去哪里了?”谢寻微问。
“他睡着了。”恶童说,“虽然我比他强一百倍,但他掌控着肉身,只有他睡着的时候,我才能出来。”
“出来?”
“我住在他的心域里。”恶童指了指谢寻微心口的位置,“三百年前我用九死厄劈开地裂虚门逃离鬼国,无渡将我封印。我睡了三百年,百里决明以秦秋明的身份重回人世那天是我第一次苏醒。”
谢寻微明白了,原来谢岑关在鬼国里提到的师尊心域里的大人物,就是恶童。
无渡封印了鬼童,真正的百里决明将他封入师尊的心域。
那师尊又是谁?
谢寻微撑着脑袋看他,晶亮晶亮的眼睛里满是疑惑,“那你以前认识我师尊么?师尊是个讨厌鬼,总是瞒着我这个那个,什么都不让我知道。恶童哥哥,你不会像他一样瞒我吧。”
“你叫我什么?”恶童有些发愣。
“哥哥呀。”谢寻微歪头一笑,“虽然按照你我年纪,我该叫你祖宗才是。可是那样实在太生分了,我叫你哥哥,好不好?”
她的笑靥太明艳,软软叫哥哥的时候嘴里像含着糖。不知道怎的,恶童耳根子有点发烫。明明她前世也这么唤他的,他和桑桑在阴木寨里赤着脚奔跑,桑桑追不上他,就会慌里慌张不停喊:“哥哥!哥哥!”
可现在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啊……他想起来了,她现在是个女孩儿了,娇滴滴,像一朵初初绽放的花儿,要小心翼翼捧着,不然她脆弱的花瓣会碎。更何况她又这么好看,一朵朵火莲花飘浮在她周围,竟然辨不出谁更明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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