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虺问:“那你想和蛇玩吗?”
“想。”言知瑾闷闷地说。
他也很想把那些可爱的小生物捧起来,摸摸它们的头顶,绕绕它们的尾巴。哪怕是之前没有言虺,他和自己的团队去野外考察,遇到比较少见的毒蛇,一群人也会把弱小无助的小蛇抓起来,仔细观察。再往前数,他还上学的时候,就会定期去野采,那时候他就会观察一些毒蛇了。
他当然知道有危险,可他就是因为喜欢和这些动物接触,才进入这个领域的,比起接触到自己喜欢的动物的喜悦,那些风险根本不算什么。
言虺的出现,更是让他把之前不敢达成的心愿都完成了。这次旅行,一直到戚黎安到来,他都玩得很开心。
可是戚黎安说的也没有问题。
是他考虑不周。他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不代表别人不担心。他只顾着自己开心,忘了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会给其他人带来影响。
他的胸腔像被填满了水,挤压得肺部变形肿胀,闷闷沉沉的。一方面,他觉得自己不过是和喜欢的动物玩一会,能有多大的事啊,他不会受伤,蛇也不会受伤,甚至双方都很开心;另一方面,他又觉得戚黎安说得对,他这个行为,在不了解言虺的能力的情况下,就是不要命。
在每次你想做一件事的时候,都有人在你旁边阻拦你,并细数你这么做的负面后果时,你就会对这件事失去兴趣,只希望他马上闭嘴,讨个清净。
所以,当沈知瑜看到一只长相奇特的蜥蜴,招呼言知瑾去看时,言知瑾没有立刻上前,只是远远地看着。
戚黎安本来已经准备好劝说他了,看到他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欣慰地笑了:“我就知道,你还是那个理智冷静的你。你变回来了。”
言知瑾觉得有点犯恶心,胃里的酸水沿着食道返到口腔里,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咽下去。
他总觉得戚黎安的神态有种居高临下的意味,像是一名训犬师,在夸赞一只被驯得服服帖帖的野狗。
他不随意上手蜥蜴,是因为认为自己之前的行为确实有失专业性,和其他人没有关系,你戚黎安又在欣慰什么。
戚黎安主动来和言知瑾攀谈,说起他们以前上学的时候,曾经做过的有关蜥蜴的实验。这是在言知瑾遇到言虺之前的事,独属于他们的秘密过往。
他说的时候,故意用很亲昵的语气怀念当年,说他们那个时候配合得多么默契,令人艳羡。
他一边说,一边观看言虺的反应。
果然,言虺沉不住气,双拳捏得咔咔作响,正常的人类瞳孔隐约变成蛇类的竖瞳。
戚黎安叹了口气,看似惋惜,实则挑衅地对言知瑾说:“我那个时候,可不会让你做这么危险的事。我本来以为,你离开帝生所后,能有更好的科研环境,没想到连最基本的安全都保证不了。”
言虺的眼睛变成完全的竖瞳,像是一只把身体压成弹簧,嘶嘶喷气的,被激怒的蛇。
戚黎安还在火上浇油:“易怒冲动的人不适合。既然是助手,就应当听从主导者的安排,而不是诱导主导者去冒险。”
言虺缓慢地抬起手,指向戚黎安的颈部。
与此同时,言知瑾说:“你闭嘴。”
“我想做什么,和谁一起做,关你什么事?”言知瑾一手按着胸口,压抑那股反胃的感觉,另一只手抓着言虺的手臂,因为忍耐病痛而灰暗的眼神,幽幽冷冷的,“就算我真的因为操作不当丧生,也是我自食恶果,是我活该,和你有什么关系?”
戚黎安捂着脖子,面部肌肉扭曲,手指伸进喉咙眼,好像在抠什么东西。
言知瑾说:“生物学界不缺我一个可有可无的普通人,没了我,学科照样会发展,人类照样会进步,日月星辰照样闪耀,没有一种动物会因此灭绝。”
他一口气把堵在胸口的郁闷全部抒发了出来:“沈成风都不会叫我别碰毒蛇,他只会叫我把装备穿好,血清准备好,我被蛇咬了他第一个出来把蛇毙了。”
“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关心我是为了什么?”他淡淡反问,“如果能攀上沈成风这条关系,以后无论是仕途,还是科研道路,都畅通无阻了,对吗?那你猜,沈成风吃不吃你那一套呢?”
戚黎安在地上打滚。他说不出话,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了,狰狞地在地上翻滚。
言知瑾对他的痛苦熟视无睹,毫不犹豫地从他旁边走过去。
回到车边后,言知瑾漱了几次口,终于觉得嘴里没有奇怪的味了。
有小虫子爬到滴到地上的水形成的小片湿润的土地上,好奇这水源的来历。
言知瑾将瓶里仅剩的水倒进瓶盖里,放到沙地上,看小虫子在水里游泳。
终于舒服了。
他刚刚就觉得,戚黎安说的话有道理,但他听起来又很憋屈。
仔细思索之后才发现,他那些说法对普通人来说没错,对他们这一行业的人来说,就是无稽之谈。
他不主动接近那些毒蛇,怎么研究它们的特质,怎么利用它们的特质,研制出对人类有益的成果。
他们做生物研究的人能怕毒蛇吗?没点冒险精神,学科怎么进步。
言知瑾想通之后,身体都轻盈了不少。
他直起身,活动活动酸麻的小腿,肩膀猝不及防地撞到一个坚硬的东西。
他这才意识到,言虺一直在他身边,只是没有出声。
言虺拿着沈知瑜带的太阳伞,在给他遮太阳。
他的竖瞳已经变回人类的圆瞳,颜色也是普通的黑色,但还是有种不属于人类的冰冷锐利的感觉,即使在烈日之下,也透露着寒意。
他的眼睛像是剔透的宝石,寒冷,但诱人。
“你撑伞,”言知瑾和戚黎安对峙时的气势已经荡然无存,他有点局促地问,“不累吗?”
言虺张开手掌,伞自己悬在空中。他唇角徐徐展开一个优雅的弧度,问:“你是指这个?”
言知瑾:……
确实,不要用人类的经验来揣测神的能力。
“我们回去吧。”言知瑾说,“他们也该拍完了。”
言虺爽快地答应:“好。”
往车上走的时候,言知瑾又瞥见痛苦的戚黎安。
他好像被迫吞下了什么东西,在其他人的搀扶下干呕。
“看什么?”言虺挡住他的眼睛,不满地问。
言虺的手是凉的,蒙在眼睛上,凉丝丝的,在这个天气下,算得上舒服。
言知瑾没有推开他的手,问:“你对他做什么了?”
“对他乱说话的惩罚。”言虺漫不经心地说。
言知瑾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他的不悦。
看来戚黎安的话,确实很不让人喜欢。
言知瑾只是“哦”了一声,就着他的手,闭目养神。
言虺的手和带冰丝眼罩有一样的效果,只是稍微粗糙一些,能感觉到掌心的纹路。
两个人相安无事地待了一会,言虺问:“你不觉得我做得过分吗。”
言知瑾闭着眼:“还好。”
“你也不喜欢他。”蒙在眼前的冰丝眼罩消失了,言知瑾刚有些惋惜,就感到更浓烈的气息,铺天盖地地袭来。
言虺抱住他,额头顶在他颈边磨蹭,欣喜地说:“早知道你这么不喜欢他,我就应该直接让他们连人带车消失在沙漠里。”
言知瑾理性思考,得出结论:“不能连累车上的其他人,他们是无辜的。”
说完,他和言虺都笑了。
言虺松开手臂,依恋地看着他:“比起他,你更信任我,对吗?”
言知瑾没有回答,而是问:“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当然。”言虺不假思索地说。
言知瑾凝视着他的眼睛:“无论我要做什么,无论这件事有多大风险,有多少人反对,你都会站在我这一边。”
“在我这里,不存在风险。”言虺嘴角翘起一个骄傲的弧线,彬彬有礼地说。
“我可以永远信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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