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贝因加纳实验时就再也不会听到惨叫声了,也许是潜意识中的自我厌恶,过于痛苦的时候,他会失声。
某一天,老师带来一个年轻人,是个画家,穿着有些寒酸,身材看上去很结实。老师说他跟贝因加纳一样,是个死魔之身。
画家需要一大笔钱治疗他的妻子,他说自己已经完全知情,做这件事也出于本意,他可以代替贝因加纳做实验。
这个世上死魔之身虽然稀少,但不是完全隐匿于世,少年早已有财富和能力搜罗一些跟自己一样的人,更有规模和效率地达成目的,而不是自己在这里受罪。
反正这些人是自愿的。
贝因加纳拒绝了,他把画家介绍给自己出资修建的医院,让对方赶紧消失。
他不能……这是他自己一个人的复仇。
金发法师没有对赞沙玛尔说这些,简单介绍自己的老师后,他直接把时间推到即将成功的那一段上。
贝因加纳从他的老师那里得到灵感,认为死魔之身的问题出在精神海上,法师的精神海能够“看”向星空,得到指引,知晓魔力引导的方向,而他看不到,可能是因为他的海洋里一片黑暗,缺乏向上窥探的孔洞。
“有新的构想之后,我创造了一个法术。”法师发现自己的表述有歧义,稍微纠正了一下,“我的老师在我的指导下创造了一个法术,用来在我的精神海上凿一些特定的孔洞。”
听到这,预感到什么的赞沙玛尔瞳孔紧缩,而后紧紧咬住了后槽牙。
“大概……这么长。”贝因加纳在赞沙玛尔面前比划了一个小臂长的长度,比出那根尖锥似的长刺的样子,“我的老师水平有限,而我又没能力亲自动手,想要一步到位,开孔的法术和我想拥有的法术需要刻在一起,您可以理解为一根很细的魔造城主轴吧。”
长刺当然不会用物理的方式捅进他的脑袋,它楔入精神海,从脑后“进入”,碰到他皮肤的时候,无形的尖锥便会自枕骨冲进去,搅碎他的精神海,在恢复之前趁乱凿开孔隙,像个偷天换日的匪徒,让他盲眼的大脑看清前路。
他成功了,他的想法得到证实,让死魔之身拥有魔法不是无稽之谈。
搅碎精神海,给黑暗的天空凿出洞来,这两句话藏着的痛苦怎么可能会跟贝因加纳的语气一样轻微。
“你没想过后果吗。”赞沙玛尔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几乎咬碎了牙,他的喉咙发苦到难以忍受,定定地看着贝因加纳,问他,“如果不小心失败了,你非但得不到魔法……”
“如果侥幸没死,我要么成为一个疯子,要么痴傻到不能自理,我当然想过,为此做了准备让人照顾我的余生,但我很幸运,没用上那些安排。”
贝因加纳叹了口气,心想,到底哪个才是幸运。
如果海崖坠落的那一天被留下的人不是他,他也不需要被这些事所扰,能够闭上眼睛安眠。既然没有,那在疯癫和痴愚找上他之前,就永远没到可以停下来的时候。
混乱的挣扎,把自己的精神一点点拼凑回去的无望感,那些精神上的折磨是何种感受,贝因加纳觉得自己的确有一些发言权。
他不愿惊动尤斯缇缇亚,在宫廷的秘藏和珈蓝帝国的废墟中搜寻传奇法术,从落魄的贵族那里拼凑他们先人曾经掌握的秘仪,现在的古因海姆大陆希望步入传奇领域的法师有许多,但放弃的更多,贝因加纳收来他们的研究成果,从中挑拣出自己想要的,而后理所应当走得更远。
即使这些武器不能随意使用,得到魔法的感觉也非常美妙。贝因加纳开启魔法视觉的双眼贪婪地看向世界,试图抓握那些自天空降下的星光般的法术灵光,他什么都抓不到,也引导不了它们。
凿开的孔洞只能让贝因加纳使用特定的魔法,他仍然被拒绝在魔法之门外。他脚下是自己搭起的简陋云梯,跟那些抬手便可摘星的人不能比拟。
可是这样也足够了。
每一根新的尖锥铸造而成,都很令人期待。
一个法术就是一次。
“……一共几次。”只有几个字,赞沙玛尔都吐露得艰难极了,但他强迫自己去问,因为他知道,如果现在不问,贝因加纳就会永远把秘密藏在自己那里,谁都拿不到。
“十个传奇法术,一个古魔法召唤术。”
法师语气轻巧,毫无负担,还有心情补充,“当然不是一蹴而就的,收集传奇法术的原本需要时间,我完全恢复也需要时间。”
而他止步于11这个数字,不是因为觉得够了,而是最后一次,他不再拘泥于星辰魔法,而是想尝试凿出大地的孔窍得到古魔法的时候,出现了一点意外。
“我的老师不小心死了。”陷入昏厥的贝因加纳不知触动了什么,召唤出渊海魔物攻击死灵法师,等他醒过来,地上只剩下那个老人零散的骨头。
“不小心”。
贝因加纳每次对自己的解释都是这样,但他心里很清楚,他可能是下意识想要结束这种只要能继续就不想停下的折磨,和这种积累自己武器的方式。
也可能,是他在醒过来后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他的老师终于等不及,想要趁他无力反抗的时候提前索取他的报酬。
他和那位死灵法师的交易内容很简单,那个老人想要一具年轻的身体作为替换的躯壳,也很好奇能用魔法的死魔之身使用起来如何,贝因加纳约定只要他在法术实验中失败或者达成自己的目的,这副身躯就交给老师处置。
反正到了那个时候,他终于可以闭眼,什么都不再感觉得到,那些身后事就与他无关了。
可惜,贝因加纳“坚持”得太久,让死灵法师不愿意等待,那只被召唤而出的丑陋魔物攻击对召唤者产生敌意的人,守在贝因加纳身边直到他醒过来,然后才消失。
好懂的魔物跟善变的智慧生物比起来,真是容易相处得多。
贝因加纳那不甚美好的故事讲完了,他呼出一口气,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今天的话太多了。
他已经冷静下来,但他的确由着自己心情进行了一顿发泄。
然而好好的夜晚已经毁了,他看向赞沙玛尔胸口别着的胸针,最后说,“我告诉您这些,是想让您知道,我不过是个比其他人执着一些的人类,我恐怕没办法背负起你们的期望。”
那个少年本来只配陷在泥里,任何一道通往未来出路的门槛都跨越不过,就连现在站在这里,接触这些美丽的生灵,抓住眼前这个人,都是他本来不可能拥有的机会。
他在拿本来不该拥有的东西换一件自认为可以得到的宝物吗。
可那些也是他赌上性命挣来的,临至末尾,他什么都不带走,只要这个人不行么。
当金发法师抬眸去看赞沙玛尔的神色,他没有看到一张情绪即将井喷的脸孔,那些咬牙切齿和颓然悲伤好像突然消失了,赞沙玛尔面无表情地问他,“你说完了吗。”
没等人回应,黑发男人向前迈了一步,拆走法师衣领上的领结,一点没有对刚刚的故事发表想法的意思,像是强行中断自己的思考。
贝因加纳以为他要把礼物收回去,下意识拽住长带的末端,但是赞沙玛尔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把它捏在手里把玩一会儿,朝他的主君笑了笑。
这个笑容有些危险的因子裹在其中。
然后,男人垂眸用这根织带绑住了贝因加纳的手,这条绛紫色的丝织品缠绕着,把对方的手腕衬得更加白皙。
他打结的时候还在想,这样就不觉得长了。
“今天是生命仪式,虚无民的节日。”赞沙玛尔凑上去,紧绷的唇角强行提了起来,去吻主君的耳朵,“我们不是交换信物了吗。”
感觉到赞沙玛尔的犬齿划过自己的耳廓,贝因加纳往后躲了一下,被绑紧的手腕挣了挣。
“所以你只有那些传奇法术,任何一个最低阶的魔法都不会,连个绳子都解不开。”
赞沙玛尔陈述的话音非常平静,他得知贝因加纳隐藏最深的秘密,有了这份殊荣,可这件事却无法让人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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