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又补充道:“别死在里面了。”
九龙潭里关押的都是些当年自己刚离开万噬裂谷时,作死来挑衅的魔物,要么半死不活要么缺胳膊断腿,实力不强,胜在数量,正好送燕归竹去磨炼磨炼,省得他这样不知轻重,胡乱关心。
最起码,要拥有守住秘密的实力。
不过话又说回来,前世自己在鬼门开启时被坑在朱雀除魔阵里,根源大概就在今日了,罪魁祸首还是那个蓝衣仙仆——
魔尊大人摩挲着下巴,又开始打狐逍遥那边的主意了。有望舒仙君在,就没有色狐狸打听不到的消息。
罢了,才刚把人惹毛,还是缓两天再说吧。
处置完燕归竹,温千晓觉得魔气郁结,内伤似乎又加重了,有些疲乏地推开宁和殿的门,绕过纱帘和屏风,瞧见床上的被褥里鼓着一个小包。
扒开来一看,里面是已经睡着了的小仙君。
“阿霜,阿霜。”
白子游蜷得愈发紧了,极为不安地抱着肩膀,呢喃道:“走……走开……”
“阿霜,给我腾个位置。”温千晓戳了戳他的脸颊,开玩笑道,“这白玉床我也该有一半。”焚月心是白玉中难得的珍品,本就有促进修炼的功效,眼下他内伤发作,真的很需要到床上躺一躺。
小仙君被弄醒了。
更像是从噩梦里吓醒的,周身灵力小小地震荡了一下,形成一圈微弱的保护罩,将魔尊大人推了个跟头。“混账,你休想骗我!!!”
温千晓捂着撞红的鼻子,跌坐在床边上回不过神来。
……自己是不是被凶了?
魔尊大人咂摸了一下。怎么跟兔子咬人似的,可爱。
“滚开,你……千晓?”白子游总算清醒过来,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撤掉灵力罩子把人拉回来,低垂着头,看起来心情很差,“千晓,我做噩梦了。”
“是关于那个凌波派掌门的?”
一提此人,白子游又紧抿了嘴,不愿多说。
“不想说就不说吧。”温千晓也不想逼他,打了个哈欠,盖好被子跟小仙君并排躺下,“本尊乏了。”
白子游瞥了他一眼,重新躺好。安静片刻,忽然侧过身钻进了他怀里。
温千晓心都化了,一下下拍着他的背,一边还亲亲他的头发和脸颊,眼神温柔得能拧出水来,像在哄惊慌的小兽:“别怕,阿霜。有我在,那人不能拿你如何。”
“……他骗我。”
温千晓怔了怔,不由失笑。
自家小仙君这样好骗,以后可得看紧了。
白子游捂着被子,钻在他怀里,好像躲进了天底下最最安全的地方。
偌大的宁和殿顿时安静下来。
白子游只觉眼眶越来越热,再不说点什么恐怕真的会掉下眼泪来,终于闷闷开了口,将那些埋在心底、如伤疤一样的往事重新翻了出来。
“其实被关在青崖山岩洞的那两百年间,我曾经……逃出来过一次。”小仙君断断续续道,“就是牧……就是他,亲手救我出去的。”
第49章
那是凌波派还未灭门,牧逐流也还是个正儿八经的仙家掌门。
白子游已经在暗无天日的岩洞里被囚了近百年,十六条粗***的玄冰锁链落在瘦弱的身躯上,砭骨的寒意日日夜夜涌入经脉,快要将一株生于明媚暖春的霜草冻僵在这里。
小仙君低垂着头,跪坐在岩洞深处的潭水中央,气息微弱,仿佛一丁点儿的伤害就能打碎这具脆弱的躯壳。
岩洞里忽然回荡起了脚步声。
轻慢且极为规律,应当是个教养不错、仪态端方的仙家子弟。
白子游紧闭的眼睫微微颤了一下。
他害怕有人来这里。害怕丹霞又起了折磨自己的念头,害怕被那红绳模样的禁制惩戒,害怕自己血肉模糊的疼痛最终沦为他人口中的一声嗤笑。
“你是谁?”
脚步声停在了潭水边,那人如是问道。
白子游睁眼望去。
那人一身金红衣袍,玉冠束发,腰间挂着一串风铃似的物件,走起路来叮当脆响,很是风骚的一套行头。
仙家子弟大多衣着素雅,小仙君见过的人本就不多,哪里见识过这般另类的人物,当即睁大了眼睛,犹豫片刻,怯怯道:“你又是谁?”
那人粲然一笑,自报家门道:“凌波派,牧逐流。”
牧逐流满面笑容,看起来相当友善,跟先前奉丹霞之命来的人完全不同。白子游将他从头打量到尾,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道:“既然你不知道我是谁,那来这里做什么?”
“我听闻青崖山上有位仙君,皎皎如月,清冷似雪,总觉得这传闻有些过了,想亲眼来瞧瞧是什么神仙人物。”牧逐流绕着潭水转了一圈,“今日见得,竟真如传闻一般。”
小仙君蓦地红了脸。
他别扭地挪了下身子,想坐得稍微端正些。却不想玄冰锁链叮呤咣啷一阵乱响,弄得他更加不好意思了。
“我被关在这里,很久没有见过……”也不算没见过人吧。白子游眨了眨眼睛,翠碧的眸子如夏日风中的绿叶,透出一点久违的朝气,改口道:“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好人了。”
“我?我是好人?”牧逐流忽然大笑起来,“我不过同你说了两句话,就是好人了?”
白子游愣愣地看着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既然仙君如此抬举我,那么我便行件善事,带仙君离开这里吧。”牧逐流一抬手,还未见什么兵器出鞘,只听接二连三的“砰砰”闷响,十六根玄冰锁链应声而断,掉进潭水里,激起巨大的水花。
如今想来,牧逐流能轻易地断了云境的玄冰锁链,根本就是有备而来,本就相当可疑。
但当时的小仙君却没能想到这一茬。
他浑身湿漉漉的,有些呆滞地盯着那些散落的断链,沉浸在脱困的恍惚中久久回不过神来。直到被牧逐流抱着离开水潭,穿过幽长昏暗的洞穴,洞外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才稍稍瑟缩了一下。
“怎么,不愿意走?”
“没、没有。”被囚了太久,小仙君连站都站不稳,更遑论独自下山。他生怕这人扔下自己一走了之,赶紧伸手抱紧,小声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凌波派。”
凌波派?白子游没有听过这个门派,但只要不是云境,哪里都行。他点点头,天真道:“你把我藏去云境找不到的地方,我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牧逐流又笑了声,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垂了睫毛,掩去眸中细弱的怜悯。
那真是落难后难得快乐的一段日子。
小仙君被藏进了书阁养伤,日日都有着吃不完的精致点心,还有源源不断的灵石疗伤。如此安稳了一年之久,整个人间风平浪静,并没有因为青崖山的仙君失踪而起什么波澜。
凌波派只是个底子不厚的小门派,哪经得起这样长时间的折腾。
偏偏牧逐流仿佛鬼迷了心窍,待白子游有求必应,几乎掏空了整个门派,还遣了许多机灵可爱的小弟子陪他说话。
白子游伤势渐好,眼中的笑意与日俱增,作为报答,又将自己在云境里学到的东西倾囊相授,指点小弟子们修行。
夜深人静时,小仙君偶然会涌起一丝错觉。
自己好像又有家了。
若不是那日牧逐流忽然遭到妖兽围攻,这个美梦本该能再做得久一些。
可惜。
也幸好。
那天傍晚,小弟子们忽然哭着来报,说掌门晕倒在了山道上。白子游心里咯噔一声,连外衣都来不及披,匆匆忙忙地随他们寻人去了。
牧逐流昏迷在山道上,血流了满地,沿着青石台阶滴滴答答。
白子游扑到他身侧,碧绿灵力光芒大绽,周遭植物顷刻之间开始抽芽生长,摇曳着散出点点荧光,借出草木之精。
他拼了命地想要救回那逐渐变冷的躯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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