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她小声道:“师尊跟蔺先生,一直是这样吗?”
小女修跟着歪头看,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是啊,怎么了?”
林霜今压低声音道:“我刚看见他们的时候,就觉得他们两——感情很好,你明白吗。”
“啊?”
前有换命钱的骗子闹腾,后有合春庄的冤案牵绊,解雪尘大概有四五天没有去过田里。
他回院以后本来沐浴了准备睡下,一翻身觉得不安心。
于是本尊躺在床上,分神去田里逛了一圈。
逛完回来很不高兴。
走之前还苗是苗穗是穗的,这会儿全打蔫了。
分神在外头逛了许久才回来,附回本尊身体里。
黑暗里,蔺竹幽幽道:“你回来了?”
解雪尘先是愣了一下,快速查探他身上灵力强弱,警惕道:“你看得见?”
“看不见。”蔺竹如实道:“你呼吸刚才停了有半个时辰。”
魔尊沉默片刻,还是有点烦躁。
“你知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雨。”
他本来不想管这么鸡毛蒜皮的事,没来由的较真起来。
“再不下雨,豆子都要瘪了,还怎么磨豆浆喝。”
“老天什么时候下雨我不知道,”蔺竹翻了个身,在竹床上望着他那边的方向:“五哥走之前特意交代过我。”
“交代什么?”
“叫我拦着你一点,不要做违反天理的事,当心龙王来砍你的头。”
解雪尘本来已经盘算着再不下雨他自己作法得了,此刻才皱眉道:“他管得这么宽?”
一说到这,脾气还真上来了,一骨碌坐起来,有点小孩儿赌气的意思。
“我要是非要去下雨,你还要替解明烟拦着我是不是?你这么听他的话?”
“也不是。”蔺竹抱着另一个藤枕,又调整了下角度,好睡得更舒服。
“我还有半年就要去考试了,怕你出事,雷跟着劈到我身上。”
“……”
魔尊本来觉得自己跟这个凡人还有那么点友谊,此刻翻了个身睡下去,算是一种强硬的表示不高兴。
蔺竹在月光下瞧着他的后背,过了一会儿又道:“你……也不用太担心。”
“从前大旱三年,便是连着三年都不下雨。”
“今年瞧着风雨还行,算命的先生也说饿不死人,发财种的那些稻子最后肯定能活下去的。”
“什么叫发财种的?”
魔尊又坐起来,冷冷开口:“我归置了多少,你当没看见是不是?”
“不是,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蔺竹哭笑不得道:“好好好,都是你种的。”
“本来就是我种的。”
“总之你不要随便下雨……免得把什么大人物招过来。”
话音未落,地窖那边传来动静,有大桶的冰块直接飞过来,在里屋四角噗通一声搁下来。
寒意登时跟月亮上一样四处散开,春末里甚至让人觉得有点冷。
蔺竹扛了一会儿,小声开口。
“雪尘哥。”
对方拒绝回应。
人一生气就容易热。
“雪尘哥,我有点冷。”书生又糯糯道:“你理理我。”
“冷就自己盖被子。”
“没必要搁这么多冰吧……”他抱着藤枕琢磨道:“要不,我明天带你挖渠去。”
“虽然老天爷不让随便下雨,但挖渠总是凡人都能做的。”
某人终于翻了个身。
“你不许糊弄我。”
蔺竹打了个哈欠,半睡半醒道:“我保证。”
第38章
翌日清早, 解雪尘甚至起的比所有人都早,把最后半袋黄豆磨了浆,坐在锅边等着搁糖。
蔺竹昨晚被他一闹, 今日睡得要晚一些,这会儿估计还在做梦。
男人弯腰添了一把柴,感受着如今已是寻常的安宁。
他的内心很静, 不用惊惧也不用烦怒, 终于被柴米油盐托着稳稳放下。
门帘还未被推开,他已经开了口。
“没你的份。”
“那怎么行。”解明烟一手把布帘挂到木钩上, 身侧映着一盏烟笼:“不用搁糖, 最近腰围像是宽了。”
解雪尘这些年见五哥的少,但见他把法器都取了回来, 清楚这是又潜回仙山一趟。
“别把追兵引过来, ”他舀起几勺糖往锅里搁,把这人的话当耳旁风:“我在五里和三十里外都布了结界,极南之地和极西之地放了几个影偶,装作是我和你逃亡过去。”
“哦, 那个我知道。”
解明烟搓了搓手,半晌才道:“两路追兵都在找人。”
他们说起这件事时,都不太愉快。
当初生辰杀宴虽然掀翻了整个忘世渡,乃至于将他这弟弟也剜心挖肺地击落云崖, 算是仙门中人里有人积怨已久, 在议和之后来了个狠的。
解明烟虽然早早剔了魔骨, 随师祖拜入仙门之中。
但在弟弟出事之前风声便日渐收紧, 不少朋友隐晦劝他早日撤离, 免得那沐白又提剑过来要个说法。
好听的说法是隐秘闭关, 实际就是跑路。
不给师门上下添麻烦, 也不落成刺血寻弟的工具人。
解雪尘死遁之后,很少再想过忘世渡。
他并非对那里没有执念,限于坠崖之后灵力大损,贸然杀回去反而可能更落一乘。
诸般烦忧,不如不想。
五哥出去逛了两天才回来,但这里头得应着天上一天地下一年的算法。
解明烟几番打听得了些可靠的消息,顺便把浸在道池里的沉烟笼取走,千里迢迢回来给弟弟报信。
他折腾的口干,把豆浆当水般喝了两碗,才抹嘴道:“该再来一屉包子。”
“说正事。”
“正事就是,”解明烟肃然道:“你的那头蛟,造反了。”
魔尊:“……”
“你出事那天,它在哪呢?”
“不在身边,多半是自己出去觅食了。”解雪尘皱眉道:“它虽然被我用血契强行拘作坐骑了,但基本不听我的,平时也很少回来。”
“问题就出在这里。”解明烟正色道:“你把它拴在身边还是养了一百多年,人家也把忘世渡当自己的巢了。”
“你想想,它好端端一条紫海煞蛟,出去吃个饭的功夫,不光是巢给人从下到上全给搞翻了,粮仓里晒的干鸟肉冻鹿肉被烧了个精光不说,倒霉催的契主还疑似整死了。”
“这能不生气吗!”
解明烟回仙山打听消息的时候,密友正蹲在山府旁改联洞密钥,差点把他锁在了外面。
一打听不要紧,事情比先前闹得还大。
他们在人间逗留三月,在天地深处却只抵得上三个时辰。
三时辰里烈蛟怒喷仙人洞,把生事作乱那派的洞府拿尾巴刺角捅得稀巴烂不说,这会儿正在咆哮着管仓皇规避的沐白要人。
沐白仙尊杀将不及,和那怒蛟战了四五十个回合才翻身落定,掐了个诀幻身去了旁处。
“然后……”
“然后你家坐骑怒气冲冲的杀人去了。”
魔尊听得心态复杂又略有欣慰。
还是没白养。
“但是。”解明烟加重声音道:“你还活着。”
你还活着,然后它迟早会反应过来,揍完那帮人再调头过来找你。
它一过来,那帮挑事的搞不好也会循着踪迹过来。
到时候再想保住这儿的农家小院,几亩杂田,未必有那么容易。
仙魔混战时火烧水淹都是常事,搞不好还会招来风雷飞沙,把地都掘出三尺。
……地里种的那小片花生估计当场能烤个全熟。
解雪尘起身欲走,又沉着脸往锅里加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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