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
此后,贺观棋愈发谨慎,尽量不让螺螺出现在孙鸿蹇眼前,防止被他惦记上。而螺螺本来就不喜欢那对主仆,没事更不去招惹,平时很听话的遇上云烟也绕道走。偶尔被云烟堵住路言语奚落也不放在心上,反正他也就只能动动嘴巴而已,真要打起来,就算螺螺不用动法术也能将他压着揍。
就这样,贺观棋的书院生活逐渐步入了正轨。他为人谦逊,知礼守距,又才华横溢,很受各位老师和同窗的推崇,尤其那些各州县上来的寒门学子,隐隐有了以他为首的趋势。
国子监里学生众多,彼此也不都是相处融洽的。所谓有人的地方就会争斗,哪怕是一群伸手不挑二两米的书生,私下斗起来也并不比战场上将士们的厮杀逊色。
院内学生分成了两大派。一派是以孙鸿蹇为首的官宦贵族出身的世家子,一派则是矜矜业业努力奋进的寒门学生。他们彼此之间泾渭分明互不往来,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其实谁也瞧不上谁,虽没有大矛盾,可小摩擦不断。
此前寒门派系的学生总是吃亏,毕竟他们在京中的确没什么根基,虽说各自背后也有说不清的党羽资助学费,可到底不能与那些大家族出来的公子少爷们比,多多少少要受些欺辱。
贺观棋的出现却打破了这种微妙的局面。他虽然也出身贫寒,但相貌品性挑不出一点瑕疵,一身清雅气质也甩了旁人一大截。莫说是放在寒门,便是那些贵族子弟也对他另眼相看,暗地里没少拉拢,从第一天开学就不停的有人向他示好。而寒门派系的学子则彻底将他高高捧起,认为他是寒门中的骄傲。
对此,贺观棋本人不甚在意。他不喜欢也不想参与这种无意义的派系斗争,他始终牢记自己进入国子监的目的是为求学,搞太多小动作属实本末倒置。因此在书院里他一般不参与任何聚会,至多同三五合得来的同窗讨论下功课,并不过多露面。
不过他也知道,自古中立者大多没好下场,贺观棋没傻到得罪两边派系的人,平日礼数周到逢人自带三分笑意,温和近人又不过分亲昵,旁人也不好多说。
螺螺这些天跟在他身边也算学了些东西,渐渐明白了贺观棋为人处世的道理,对他的崇敬更多了几分。
贺观棋坐在窗边写文章,忽得抬头,逮住了螺螺来不及收回的目光,笑着调侃道:“不是给你买了糖吗?怎么还一直盯着我?”
被发现后螺螺正大光明的坐到他对面,一边吃糖一边回道:“我就喜欢看着你!”
贺观棋眼睑低垂,握着狼毫的手不偏不倚稳如老松,缓缓地在纸上写着什么,漫不经心道:“我同你说过许多次了,‘喜欢’这样的话,轻易不要说出口,会引人误解。”
螺螺不以为意的说:“可我又不会对别人说,不会误解的!”
一声长叹,贺观棋无奈放下笔,抬手扶额:“要我怎么说你好……”
在国子监已经过了一个月,因着与外人接触的机会大大增加,贺观棋没少抓着螺螺恶补凡间人际往来的各种常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绝对不能说,他一直叮嘱着。
螺螺也不知到底记住了几分,在外人面前的时候倒是听话乖巧,可私下里还是该如何如何,半点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贺观棋也是男人,纵然平日看起来无欲无求,到底也是肉|体凡胎,私心也有些见不得人的欲|望。螺螺生得软嫩秀美,正是男子偏好的那种纯良小美人。每当他毫不避讳的说出那些大胆直白的话语,贺观棋总是招架不住。
可是扪心试问,谁又能招架得住?
贺观棋一面唾弃自己的凡俗欲念,一面又有些怨螺螺无知的纯真。两厢矛盾之下,他只好有意避开,想要将螺螺“引到正途”上。
螺螺是妖,并不懂人间情爱,他的想法与村头稚童没什么分别,贺观棋不停警醒自己不该将他的话当真。
“即便是对我也不该说这些。”他抬首凝望着螺螺,严肃说道。
螺螺咬着糖眼底一片失落,不明白贺观棋怎么突然就凶起来。虽然……那实在算不得“凶他。”
“可是……可是,我就是想看着你。”他试图为自己辩解,“仙人哥哥没有教我不可以看好看的人,也没说不能喜欢别人。”
贺观棋很想扯过螺螺的肩使劲将他晃得聪明些,可又舍不得那样粗鲁对待,忍来人忍去也只能折磨自己。
他说:“你的‘喜欢’,和喜欢小狗有什么分别?”他叹息着着又道:“若你不是有心,就不要对着一个男人说这两个字。”
“对着女子更不能随意开口,不然日后有你后悔的。”
螺螺委屈极了,“我才不喜欢小狗呢!山上那只狗可讨厌了,他老是刨坑,把我的小池塘刨得乱七八糟,我还打不过他。”
“你不想听我说喜欢,那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他不太明白。贺观棋平时对自己温柔宽容,可一到这种事上就特别严厉,他分明已经很听话了,这些话从没对外人说过。
况且,他本来也不喜欢跟外头那些臭男人,更谈不上亲近。他不过就是喜欢贺观棋而已,哪里有错了?
两人鸡同鸭讲,谁也没明白对方的真实用意,大眼瞪小眼又是好一会儿。
好在有人适时出现,打破了他们之间僵持下来的气氛。
云烟照旧是花枝招展趾高气昂的模样,叉腰站在门口不耐冷声道:“我家公子有口信要带给贺公子。”
“他约贺公子明日晚间,阅香楼见。”
贺观棋起身,并不因云烟得无礼而气恼,只平静的回他:“烦请你回去告知你家公子,在下近几日有功课要赶,怕是不能赴约。”
他态度恭敬给足了孙鸿蹇面子,可云烟却十分不满。他横眉冷目看向贺观棋,骂道:“我家公子肯约见是看得起你,别给脸不要!”
“三番两次拂了我家公子好意,你算个什么东西!?”
贺观棋的面色沉了下来,不卑不亢抬首看他:“在下的确抽不开身,阁下为何口出恶言?”
云烟翻了个白眼,一副嫌弃的模样:“是不是真抽不开身,贺公子心中有数。”
“我只提醒你——得罪了我家公子,你不会有好果子吃!”
见他对贺观棋如此羞辱,螺螺忍不了,冲上去推了他一把:“我才是要提醒你!再对贺观棋说难听话,我就揍死你!”
云烟身子柔弱,猝不及防被螺螺大力推倒,跌坐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
螺螺其实并不是冲动的人,以前在山上,不管那些小妖们怎么戏弄打趣,他都傻乎乎的跟着乐呵,从没真的动气过。可当他听到云烟说得那些话后,甚至顾不上贺观棋的叮嘱,脑子一热就上去动手了。
云烟身子是真不好,勉强扶着门框起身,瞪着螺螺凶他:“你个小兔崽子敢推我!?”
“推你怎么了?”螺螺捋起袖子一副要干架的模样:“我不止推你,还要揍你呢!”
贺观棋慢了一步没来得及扯住他,只见螺螺像个愤怒的小炮弹似的冲上去,跟云烟对掐在一起。两人厮打着滚到地上,打得不可开交。
云烟当然不是对手,很快就被螺螺翻身骑到身上,左右开弓照着他的脸抽。
贺观棋回神连忙将他拉开紧紧抱在怀里,连声哄道:“好了好了,螺螺别气。”
他只顾着安抚怀里的螺螺,压根就没看一眼坐在地上脸肿得老高狼狈至极的云烟。云烟的衣服也被撕坏了,露出了胸膛后背的各种伤痕。
螺螺在贺观棋怀里安静下来,盯着那些伤移不开眼。
云烟身上的那些伤新旧交错,狰狞可怖,既像鞭子又像爪子,也不知是怎么弄上去的,而他胸|前两点红缨甚至都被生生咬断了,叫人看着心头发颤。
云烟红着脸手忙脚乱的想把衣服穿上,可衣服破损太厉害,无论怎么弄都穿不上,当下羞耻的在地上哭了起来。他不似往常那般做作矫情,自暴自弃般嚎啕大哭,眼泪鼻涕沾了一脸,颇为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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