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尔顿咳嗽了一声,示意他们现在的对话都会被接收到。
但约翰教授并不在意。
“信不信神又不会影响到日常,做研究有时候到了穷途末路,就会找个精神寄托,有人变得疯癫,也有人觉得世界上有神,这不是挺正常的?”约翰教授摊手,“只不过我信世界上有神祇,但我又不是信奉祂们,有什么关系?”
莫尔顿把下巴合上,“朱利安,你也看到了,末日教派全部都是这样的疯子,他们坚信我们的神祇会毁灭一切,将整个宇宙带向末日,从而引领他们至于神国。”别说是自/杀,就算是更多的献祭,他们也全都经历过了。
朱利安揉了把脸,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一点冲击。
“朱利安,你觉得德尔塔,有救吗?”莫尔顿犹豫地说道,“她看起来,好像不会异变成那种怪物。”
朱利安:“按照曼斯塔的经验,将怪物身体里的圣物取出来就没问题了。它们昨天抓了一只给我看过,我能感觉到那个气息来自于哪里,只要将那东西取出来就没事了。但是莫尔顿,我能感觉到德尔塔身上的熟悉感,但那已经融入她的身体。”要取出来一个完整的个体当然容易,可如果这东西融合在血肉骨髓,人又要怎么将它们取出来?
莫尔顿有点颓废地靠在沙发上。
“我以为你会恨她?”朱利安安静地问,“是她害你变成这样。”
“我不是为了她,我只是在想,如果她能救回来的话,或许就真的……”莫尔顿摇头,“末日教派就能彻底消失了。”
“没那么容易。”约翰教授说道,“死而复生,灭而不绝,死而不僵,只要人心不亡,就算末日教派消失,也会有下一个末日教派。”
“如果,”
朱利安开口,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
“不一定,没有办法。”他说,“如果虫母彻底变成祂,或许的确有拯救她的办法。但我无法控制。”
朱利安的手指交织在一起,柔/软得好似面条。
“那是我,但也不完全是我,可以是更冷酷的一面,或者,更强大的存在。祂的力量,无法想象,我也从来都没到那个极致。但是,”人类虫母注视着德尔塔,仿佛在注视着她身后的黑暗,“引领着曼斯塔虫族直到宇宙的尽头,在毁灭和新生中安眠,我的确做过这样的梦。”
他说的话,好像是天方夜谭。
清冷,安静。
“或许,正是她所说的终结。”
…
那的确是梦。
一股腐烂,粘稠,湿冷的味道。
幽暗,狭窄,阴森的尽头。
堆砌着永恒的尸体。
那味道,好似凝固在他的鼻子边。
好像他整个人都浸泡在腐烂的尸堆里,浓郁的尸臭几乎让人作呕,却让他感觉到极致的愉悦。
死亡。
毁灭。
还有活着的东西。
在地上蠕动的爬行,好像一堆烂泥,粘稠的液/体散发着扭曲的尖叫。
他们畏惧着死亡,他们抵抗着毁灭。
肉瘤,触肢,断足……
嘻,生物在绝望中挣扎,却永远都无法得到救赎的结局。
祂在。
在侵吞着一切。
虫嗣于祂的渴望下无尽滋生蔓延,吞噬着整个宇宙。
只有进/攻。只有灭亡。
虫族簇拥着母亲的王座,环绕在母舰的周围,聆听虫母的意志,它们睁开嗜血的复眼,于残酷的杀戮中,为母亲掠夺着任何一切的领土。
吞吃,撕毁,灭亡。
它们杀死一切。它们吃掉一切。它们是散播死亡瘟疫的使者。
虚空里璀璨的乱流碰撞,一颗颗生机勃勃的星辰寂灭,死亡不再带来新生,灿烂的光带逐渐消逝,从星星的惨叫开始,宇宙开始黯淡下去,一点,一点……被吞噬着生机,被追逐着死亡。
死亡……
是祂的归处。
祂会在混乱无序的杀戮中,将整个宇宙拖到崩溃的绝境。
这是……
“宿命。”
德尔塔在禁闭室里睁开眼,疯狂地大笑。
她笑着,嘻嘻笑着,大笑着,她笑弯了腰,渗人地抖动着,仿佛身体即将要崩溃,连身上的肉都要抖落下来。
“阻止不了的……”
她喃喃着。
“谁都无法阻止得了的……”
她嘻嘻。
“我们,都是,末日的,信徒……”
她咬烂了自己的舌头。
在血腥和痛苦中。
“是命运啊——”
…
朱利安醒来。
寂静无声的夜晚,他独自一人躺在奢靡的大床上。
几只幼虫自从被埃德加多丢去育儿室后,就基本上没在朱利安的面前出现过,只是偶尔能从它们的联结里感觉到娃似乎有点苦,正在哼哧哼哧拼命成长着。朱利安莫名觉得有点冷,他扯了扯被子,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他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
门外。
“朱利安?”
青年愣了一会,去把门打开了。
高大的男人就守在门外。
朱利安下意识说道:“我不是让你……”
埃德加多没听话。
“担心朱利安。”虫族直白地说道,“不开心。”
朱利安让开门,让虫族进来。
“我没不开心。”
他摸索着将灯打开,转身,身后一片凉意。
埃德加多高大的身材挡住了他。
虫族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人类虫母的小卷毛,嘶嘶着,“但不高兴。”
不开心和不高兴的区别在哪里?
朱利安推着不安分的虫族在沙发上坐下,然后拖拉着鞋去泡茶。虽然科技发展后,各种新兴的东西都层出不穷,但青年最喜欢的还是喝茶。将茶水冲泡在干净的杯子里,朱利安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道:“埃德加多,在你的传承记忆里,有关于虫母,更多的信息吗?”
橙红色的水流落在杯里。
“没有。”
埃德加多淡定地说道:“不过,有虫母带领着曼斯塔漫游的记忆碎片。”
朱利安拿着两杯茶水,一杯推给埃德加多,一杯自己喝了,喝着喝着,感觉他现在的心情,还不如喝喜喜果水来得更好。
“那是掠夺吧。”
“是。”
朱利安唉声叹气,又喝了一大口,结果差点没给自己烫死。
他闷闷咳嗽,就见对面的埃德加多学着他,把滚烫的茶水全都倒进自己的喉咙里,“……你不烫吗?”
埃德加多的舌头舔了舔茶杯,想了想,把茶杯放下,谨慎地说道:“这不是能吃的东西。”
朱利安恍惚地想起它们的好牙口,恍恍惚惚地说道:“对,茶杯不能吃。你就算能吃也吃点好的。”
……奇怪。
朱利安蓦然想起之前埃德加多说过的话。
“曼斯塔虫族一直都被本能的饥饿所控制,但,你说过,只要虫母出现,只要塔乌星还在,塔乌星的产出就可以满足虫族无止境的贪婪。那这,在漫游宇宙中掠夺食物和生机……这两件事,不是相悖的吗?”
已经有了足够的食物,从哪里来的毁灭欲/望呢?
从埃德加多看向朱利安的视线,他得到了答案。
朱利安往后躺倒在沙发上,喃喃说道:“我可不希望,成为那样毁灭一切的怪物。”他有朋友,虽然不多;勉强算有伴侣,还有几只刚出壳的幼虫和……成千上万,数不清的虫卵……虽然……这未必是朱利安想要的生活,却已经是他当下的生活。
毁灭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
他不喜欢。
埃德加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朱利安跟前,高大的虫族跪下来,抓住了朱利安的手指,它低下头颅,冰冷的唇压在手腕的血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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