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猛然一歪,差点翻了。骑手刹住车,慢悠悠地瞥过来:“喊什么,吓我一跳。”
“小石?”乌善小看清对方的脸,正是动物园的饲养员,不禁嘿嘿一乐,“好巧,快来,我这正做活动呢。”
“不了。”小石那刀子般冷硬的面孔浮起一丝笑,拿起挂在车把的头盔,“没想到,你还挺热心的,有意思。”
“来吧来吧,免费的!”
盛情难却,小石无奈地笑笑,锁好车跟在乌善小身后进门。加入会员群后,他瞄一眼角落的温寒,接着扫向菜单,问:“桃子味的有吗?”
“有,这款。”乌善小又拿起小号挖球器,指向冰柜中的一款产品,“桃桃青柠,黄桃、水蜜桃加一点点柠檬,能吃到黄桃果粒。”
乌善小挖了个有点空虚的球,小石拿在手里尝了一口,表情漠然,但是吃第二口时的迫不及待出卖了他的真实感受。
“这两天……动物园工作忙吗?”问出这个问题时,乌善小喉头一阵酸胀。根据最新规定,若连续三个月业绩不达标,百鸟园就将是他余生的归宿。
角落传来嗤嗤的笑声,试图强忍却没憋住的那种,高压锅排气似的。乌善小知道是温寒在嘲笑自己,讪讪地甩去一记眼刀。
“还好,每天都是那些活儿,给水给食,防疫清洁。”吃着东西,小石的话多了一些,“对了,以后你别去动物园了。”
乌善小不解。
“你经常喂的那只相思鸟,今天被一个小孩儿丢石头砸中,重伤不治死掉了。”
啊?!大胖死了!纵观他的一生,漫漫几百年,虽算不上波澜壮阔,但就因为这么、这么一块石头谢幕了?
乌善小倒吸一口凉气,愕然捂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将落未落楚楚动人。他的反应令小石有点尴尬,慢慢退了一步,好像在说:看好了,我可没欺负他啊。
第16章 大胖追悼会
“好残忍,这种事常有吗?”温寒走出角落,斜倚在柜台,用闲聊的口吻问道,余光瞄向乌善小,流出几分担忧。
“被石头砸死?不常有。”小石遗憾地撇撇嘴,“还有得传染病死,误食东西而死,被同类欺负死,绝食死……动物园里的动物总是生病,可能因为不开心吧。”随后,他朝脸色煞白的乌善小点点头,低声说句拜拜,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乌善小叫住他,“你平常几点下班?”
“四点半。”
“好早啊,下班之后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要不要来我这做兼职?晚上客流量大的时候,还真有点忙不过来。”
乌善小没招过员工,他自己忙得过来,而且店里多个人,日常生活也不方便。但现在,他想和小石搞好关系,必要时甚至打算交底,让对方在工作时对自己这只蓝喜鹊多加照料。小石的摩托车很旧,看样子应该比较差钱。
“可以免费吃冰淇淋哦。”在对方犹豫琢磨之际,他补充道,“我这一般营业到十点多,想工作到几点看你自己的时间,时薪20。”
“唔,可以,那就从今天开始吧。”说着,小石竟然径直走进后厨,环顾一周,开始刷洗水槽里制作冰淇淋的器皿和模具。
乌善小愣了一下,没想到小石如此爽利,肯定很好相处。身后飘来一阵竹风铃的响声,等他的目光移回店里时,温寒已经不在了。
他把店外的展架收回来,对后厨埋头苦干的小石大声说:“你可真是个爽快人。”
“以前我性子很急,现在好多了。”在锅碗器具清脆的碰撞声中,小石不紧不慢地说,“主要是,我觉得你这个……人很有意思。”
“怎么还停顿一下,我不是人还能是啥?”乌善小掀开门帘看着小石,顿了一顿,轻轻地问,“那只红嘴巴的相思鸟,是一下就失去知觉,还是挣扎了好久才死?”
“没啥痛苦,一下子的事儿。”
他点点头,心里盛满酸楚,几乎要从眼角溢出来了。他慌忙眨眨眼,叹了口气走出门,闪进隔壁的“嗳嘿嘿”情趣用品店。
听闻大胖不幸去世的消息,白清波也悲痛不已,捂着脸半天没吭声。
大胖性格内向,爱好搓麻将,平日里只有他们两个朋友,所以总是三缺一。因偷吃庙里贡品而留下案底,业绩比乌善小还差。
二人哀悼了一阵,乌善小抹抹眼泪,冷静地说:“我把百鸟园的饲养员招到我店里做兼职了,先搞好关系再说。”
白清波觉得不靠谱:“那是个毛头小子啊,你不怕他惹事?”
“小石虽然年轻,但很沉稳,我觉得没事。”
随后,乌善小提议,给大胖办个简单的追悼会。他们用平板电脑打开大胖生前的照片,通过滤镜改为黑白色,立在“嗳嘿嘿”里间的货架,并把四周形状各异、稀奇古怪的商品摆远了些。
乌善小手巧,用白纸叠了许多白花,装点在这个简陋的临时灵堂。又挥毫泼墨,写下挽联,悬于遗像左右:生而狂野,死而自由。横批:来去如风。
准备完毕,乌善小吸吸鼻子,说起有感而发的悼词:“今天,我们怀着沉痛的心情,一起送别我们的朋友赵月半走完人生最后一程。
今天,不知道几点几分,我们的朋友停止了心跳,安详离世,令人扼腕叹息,享年七百,七百……”乌善小看向一旁垂首默哀的白清波,轻声问:“大胖多少岁了?”
“不记得了啊。”
乌善小叹了口气,继续说下去:“享年七百多岁。由此可知,大胖生于七百多年前。他见证了江山易主、王朝更替,经历过兵荒马乱、啼饥号寒。他有什么错呢?只是因为肚子饿,又不忍心吃人,而去偷吃寺庙的贡品,结果被佛爷抓了个现行,就留下了案底。
他是外地鸟,新时代后,才和我们成为了朋友。他兢兢业业,与人为善,却因为记错了自己的辖区,业绩始终垫底。我怀念他,不是因为他走后,倒数第一就变成了我,而是因为我们一起度过了几十年快乐的时光。”
听他说完,白清波也致悼词:“很抱歉,现在你的照片周围全是情趣用品,多担待。你爱搓麻将,其实人生也是如此。我们的脸,睁眼像二饼,闭眼像二条。人一辈子,其实就只有这两种状态。有人先下桌,有人玩得久一点。我虽是自由身,但哪天渡劫失败,也就与你重逢了。现在,我和小小每人都为你献上一枝杠上开花,愿你来世天天胡牌。”
说罢,白清波将一朵假花放在遗像旁。乌善小也跟着献花,与好友一起默哀、鞠躬。
“你好,有人吗,有——”伴着愈发清晰的声音,一个男顾客迈进里间。看见这里被布置成灵堂,他不禁哆嗦一下,也朝遗像鞠个躬,慌忙走了。
“您好,您买点什么?正常营业呢。”白清波很敬业,吸溜着鼻涕追出去。
“本来想买小雨衣,”男人尴尬地笑笑,“不买了,吓得没有那方面想法了。”
不知不觉,夜幕低垂。
乌善小红着眼回到店里,小石已将桌椅地面全部擦得光亮如镜。见他回来了,小石说了句“明天见”,便跨上破摩托冲入夜色,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只办事,不管闲事,真靠谱啊。
对街的酒吧亮着灯,光线映透红色窗幔落在人行道,宛如一地血泊。
乌善小发现自己的积分增加了二十多分,除了免费冰淇淋带来的收益,还另有三笔入账。
冰淇淋,为两个孩子带来一个愉快的傍晚,青涩的情愫在夏日的甜蜜中发酵。另外的一笔,也许是方才变相帮助了可能因美色误事的人?或者,是因为给小石提供了兼职?
他闭店,走进后厨,将牛奶倒入搅拌机,又称量糖粉,奶粉,砂糖,蛋黄……削切水果,解冻黑醋栗等冷冻材料,与奶液混合打碎,加入糖浆、增稠剂,再倒入冰淇淋机。
他有独特的配方,除了创造性地将不同的味觉体验混合,还会额外添加一些意想不到的食材,好吃到腿软。因而,小屁孩柯道长才会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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