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者(356)

　　他想不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嗯。】

　　阿斯加德号这座庞然如巨岛一样的星舰从萨达要塞滑出，瞬间加速到光速的百分之十, 推进器的光在太空中拖出数条如银色长河般的尾巴。

　　两个月前，凛冬逮捕了左丘晟, 送到朱雀星之后，便回了萨达要塞。

　　既然敌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他最严密的军机系统内探查到消息，就说明他没必要再装样子了。

　　他为了保护琉璃和玛瑙，将她们系统内最核心的数据库锁定。

　　现在两位副官只能执行一些简单的任务，如果他要调取数据库和云端的信息，只能在阿斯加德号上进行操作。

　　对方没有入侵阿斯加德号，很明显是两个原因。

　　第一，阿斯加德号能进行全域实时追踪，根本不必担心暴露的问题，因为有人胆敢入侵阿斯加德号的系统，坦托军团不需要其他任何理由，就能以窃取帝国军事机密的重大罪名进行歼灭了。但是琉璃和玛瑙不同，两位副官仿生人的身份不能暴露，所以凛冬做事必须小心谨慎。

　　第二，对方知道琉璃和玛瑙的仿生人身份，就肯定也知道琉璃和玛瑙实际上是帝国元帅的“私人财产”，能从两位副官身上刺探到元帅的隐私……

　　阿斯加德号和八艘护卫战舰进入巡航，凛冬离开舰桥回了自己的房间。

　　手中的量子通讯器震个不停，滑门关闭，他打开看了一眼，小野草又开始撒娇：【嗯。你就不能多赏我几个字吗？忙不忙？】

　　【你在干嘛？说到小鸟，你想不想养鸟？我很喜欢那种巨大的鹰隼，你喜欢吗？你要喜欢我就让朋友给你找一只，下回见面给你带去。】

　　凛冬想起小时候喂养过的白鵟，两只小白鸟，现在已经长成了能飞入云霄的大型猛禽了。每次去梅林星，不知是不是巧合，总有一只白鵟在高空为他的飞行器领路。

　　近三十年过去了，他已经不是那个奔跑于山林冰川的瘦小孩童了，所以从没问过长老两只白鵟的情况。

　　只是因为左辰突然提到养鸟。

　　【不要。你不是小鸟吗？养你就够了。】他回道，发出去才觉得肉麻，指尖都有了发烫的错觉。

　　两个月没见，凛冬竟然还会开玩笑了，左辰心里像是被雏鸟的绒羽轻轻扫过一样，他的长官哥哥总能让他感到被柔软的幸福包裹着。

　　他全然放松下来，开着玩笑：【我不小吧？】

　　“……”凛冬被他带偏，在脑子里想了一下，面上一热，抿起双唇，不打算回他这个问题。

　　左辰似乎也知道他不会回，信息不依不饶地追过来：【想了？】

　　凛冬：【不。】

　　左辰笑得肩膀抖个不停：【宝贝，再等我一段时间……哦，对了，上次说要带你见左丘统领夫妇的事情……】

　　看到这条信息，凛冬身体瞬间僵硬。

　　左辰：【对不起啊……凛冬，学校最近事情太多了，可能要再多等一阵子了。我会尽快解决这边的事情。】

　　凛冬想起呼吸，回道：【好的，我知道了。】

　　左辰捕捉不到任何其他人的情感信号，但是对凛冬却敏感得不行：【“好的，我知道了”？你以前可从来都只给我回个“知道了”，怎么了亲爱的？】

　　“……”凛冬潜意识里确实为了区分左辰和手下，每次都给左辰回“知道了”三个字，而对手下，他会说“我知道了。”。少了一个主语，显得很亲昵，就好像在家里，没有别人，只有两个人头挨着头，说气息交缠的悄悄话一样。

　　他刚才紧张，自己都没注意到，却被小野草敏锐地捕捉到了。

　　【没什么。】他回道。

　　好在左辰没有纠结：【嗯，你最近在哪儿？】

　　阿斯加德号进入了跃迁点，一瞬间的空间扭曲之后，舷窗外出现了一片疏朗的星空，已经能用肉眼看到最近一颗行星大气层内的云层变化了。

　　这是一条新的航道，在小皇帝批准了剩余百分之四十多的贵族接管“玫瑰星云”战役叛军的矿星之后，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近百条新航道就建立了起来。

　　这些航道基本上全部连通曾经兰寺财团的主航道，形成了新的能源资源贸易网。

　　凛冬瞥了眼书桌上的全息星图，将坐标发给了左辰。

　　【离我好远啊……去传道吧？到了吗？】

　　【对，传道，到了。】

　　凛冬虽然本意上很想和丈夫聊天，但是总是能把天聊死，还好左辰是个话痨，在他终结话题后能迅速开始一个新话题，而且今天他：【亲爱的，你们梅林星僧侣对异教徒怎么看？】

　　问题里的是“你们”，但实际上左辰只想听凛冬的看法。虽然凛冬说过信仰主神不一定要信仰某一个宗教，但他还是担心身为僧侣的爱人将来知道了会生气。

　　元帅大人只当他是好奇，回道：【梅林星在教义上排斥异教。】

　　不仅是梅林圣星，人类历史上出现过的宗教都有这样的特征。

　　左辰再次捕捉到他信息中强调的词语：【在教义上？】

　　凛冬：【我和你说过，梅林星和帝国的关系。】

　　他的意思左辰一下子就听明白了，梅林圣星是帝国的国教，作为统治工具，必须“排斥异教徒”，否则就给想利用宗教来叛国的人可乘之机。

　　奎纳和杜鲁就是在利用松青会干这样的事。

　　左辰：【所以你的意思是梅林星并不是很在意异教徒？是所有僧侣都有这样的想法吗？】

　　他有一句话没有问出来：那我能不能理解为梅林星僧侣所作的事情，实际上是在为统治服务？这是他不愿意相信的，但最近经历的事，让他对宗教产生了本质上的怀疑。

　　这种怀疑打击面太大，可以说所有梅林圣星的人都被纳入了怀疑之中。

　　鉴于凛冬的身份，他没有直接问出口。

　　但是他想听凛冬说一说，无论凛冬说什么，他都相信。

　　凛冬理解了他的问题，回道：【梅林圣教在建立之初，是一个真正的宗教。】

　　左辰：【真正的宗教？】

　　凛冬：【是的，初代梅林星僧侣经历过神迹……等一下。】

　　【好，你慢慢来，不着急。】左辰很感动，凛冬对他的疑问并没有生气，而是耐心认真地给他解释。

　　果然，没一会儿凛冬的信息就过来了：【人类经过漫长的跋涉，抵达现在的核心星域附近的一颗宜居星球，几大家族决定在此结束流浪。数十亿人在一颗星球上完全不会拥挤，但是科技的发展，一颗行星无法满足全人类对公平分配资源的愿望，所以……】

　　左辰：【奥尼斯家族在战争中取得了胜利，将战败的人类赶了出去，为了安抚他们，给了他们贵族的头衔；为了控制他们，建立了坦托军团。】

　　这段历史是前大开拓时代的起点，而真正大规模的开拓，是从跃迁技术发展后展开的。

　　凛冬：【是的。】

　　【有一支家族，来自蓝星东方，战争期间一直游走在各个阵营中间，劝解人类应该团结，而不是大打出手。因为这种主张与人类的疯狂相悖，全族上下三百万人，在战争末期，被与奥尼斯家族敌对的贵族，关在三百艘星舰上，当做人肉炸弹扔进了核心星域。】

　　左辰一惊，这段历史他完全不知道，看来是奥尼斯家族刻意抹去了。他不知道的是，这段历史不仅他不知道，帝国所有的文献中也没有记载。

　　凛冬之所以知道，是因为这个家族的幸存者——梅林星人，世世代代口口相传。

　　他继续将长老给他讲的历史总结编辑成文字：【当时战场集中在核心星域，如果核弹爆炸，人类这个族群将面临灭亡。但核弹没有爆炸，甚至没有出现在核心星域。三百艘星舰全部凭空消失了。】

　　左辰：【可那个时候还没有跃迁技术……】奥尼斯帝国建国后将近十个世纪，人类才发现了夸克星，发现了奇异物质，从而掌握了跃迁技术。

　　凛冬向舷窗外望了一眼，阿斯加德号进入新航道，护卫舰在两侧以相同的速度前进，舰身上的航行灯缓慢地闪烁着，与航道浮标交相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