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楼,顶楼跳下来的。”保安应声回答。
“你怎么确定是‘跳’下来,不是掉下来,或者是被推下来?”谢隐觉得现在就下结论,为时太早了。
他理解保安,可能已经得到学校高层授意,无论真相如何,尽量把李莘的死定性为自杀最好。
这样学校的责任就能小一点。
可李莘怎么死的,他们学校说了不算,只有法医说了算。
“自己跳下来的可能性倒是挺大的。”
谢隐“啧”了一声,正心烦呢,想知道哪位偏向虎山行的勇士非要这时候呛他肺管子啊,可还没等抬头,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
这声音,温润平和,不疾不徐,很是熟悉。
谢隐猛地回头,秦淮竟然在这!
谢隐眉头微皱,盯向秦淮。对方似乎没看出他表情的异样,以为他在咨询,于是接着话茬继续说。
“我问过校长了,今天学校里没有什么表演活动。湖岸中学正常上课期间只允许穿校服,且不能化浓妆。看这个女孩脸上的妆容,显然是费过一番心思的。她很有可能做好了自杀的准备。”
秦淮站在警戒线外,目光越过谢隐,落在坠亡女孩的脸上。
他看不出过分的悲喜,也没有任何恐惧,一如当日出现在喜乐村的案发现场一样,镇静得不可思议。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种悲悯,“或许这是这个女孩一生中最美的一天,起码在镜子前她应该是这么想的。可如果她知道坠亡后的惨状,她还会选择这种死法吗?”
谢隐一个头十个大,他最看不惯秦淮那股悲天悯人的样子,尽管对方确实是温润偏偏的君子模样。
“秦老师,你怎么又在这?”
谢隐还没等说话,身后的荆哲却先发问了。他走到谢隐身前,目光冷冷落在秦淮身上,语气同样冰冷。
这也是谢隐想问的,被荆哲抢先了。
两起命案,两起很可能有关联的命案,一个毫无关系的人会同时出现在两个案发现场?
这也未免太巧合了吧!
秦淮并不慌乱,甚至丝毫不介意荆哲的询问。他笑了笑,回答:“我也是湖岸中学的毕业生,今天特地回来看看老校长。”
一旁的老者见双方剑拔弩张,也知道了警方的怀疑,赶忙上前解释:“秦淮今天回学校看我,我正在和他商量给学生们进行一场心理辅导讲座的事,就听说李莘跳楼了,我俩一起赶过来的。”
秦淮嘴角的笑意扯了扯,示意荆哲这就是真相。荆哲无话可说,谢隐亦然,二人不再理会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秦淮。
尽管,他真的十分可疑。
谢隐:“11楼,是李莘的宿舍?”
保安:“是,李莘住1109,也是从1109的阳台跳下来的。”
谢隐:“跳下来时候有目击者吗?”
保安:“有,我们学校都是四人寝室,李莘跳下来时候其他三人都在。”
谢隐出来的急,也没带个外勤女警来。本想亲自问询三位女同学,但想想自己眉上的伤疤和满脸的煞气,又停下了脚步,把和一切女性聊天的光荣任务交给了韩易。
他自己从旁观战。
“老幺今天上午第三节 课就说她肚子疼,请加回宿舍了。我们问用不用陪她,她偷偷告诉我,她没病,就是想回去化个妆。”一个哭得没那么厉害的女孩最先开了口。
她口中的老幺指的就是李莘。
韩易:“化妆?”
女孩A:“对,化妆。我问她不上课化什么妆,她也没回答我。等中午我们回宿舍时候才发现,她盘了头发,换了身汉服,还化了很好看的妆。”
韩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女孩B:“奇怪,当时老大还问她要干嘛去呀,她说约会去。”
女孩C:“我还说你个万年单身狗能上哪约会呀,她跟我说去最美的地方。”
说到这,三个女孩又一次失声痛哭起来。这泪水里混杂着发现了异常却没在意的悔恨,混杂着恐惧与惊悚,混杂着对朋友的思念······
韩易看着也有点眼眶发红,谢隐清咳了一声,才把几人的思绪又拽了回来。
“那······李莘是几点跳楼的?”
女孩B:“大概是下午1点······1点15吧,因为我定了1点20的闹钟,那时候闹钟还没响。”
韩易飞快记下,又问:“谁最先发现李莘跳楼了的?”
女孩B:“是老大。老大喊了一声,想冲到阳台拽老幺,结果没拽到。我们仨就都赶紧跑下楼······”
谢隐的脑子飞快转动着。尽管秦淮出现得不合时宜,但他说的没错,女孩盛装,恐怕是做好了自杀的准备,而几个女孩的话如果属实,也能印证这一点。
他抬腿往宿舍楼里走去,刚跨进一楼,脚步又滞住了。
他转头吩咐楼管阿姨:“告诉其他女孩,回到自己房间关好门!”
哪怕是警察执行公务,他也是个大老爷们,真在女生宿舍撞见个裸/奔小妹妹,他这颗老心脏也受不了。
谢隐进入1109时,刺耳的手机闹铃声还在循环播放。看来女生在这方面确实没撒谎。
这是一个不太大的宿舍,上床下桌,有独立卫浴和阳台。几个女孩子还算干净利落,没袜子内衣满天飞,让这个糙老爷们长舒了一口气。
谢隐来到李莘的桌前,她的化妆品、书本、文具都码放得整整齐齐,床上的被褥也叠成了豆腐块。
“李莘平时就这么爱干净吗?”
“也······也不是,今天确实反常。”女孩B回答。
桌面上,一个信封孤零零地摆在中央。谢隐戴上手套,打开信封,是一封信。
不过是几行娟秀的字汇成的小诗句:
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那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我把那远方的远,
归还草原。
谢隐用他那低沉的嗓音念出了这首诗,配上今时今日的悲凉感,真给人一种来到了荒凉草原的感觉。
“头儿,啥意思?这是遗书?”韩易接过信纸,照在阳关下想要找找是否有什么机关,但无功而返。
谢隐算不得博学,但好歹多看过几本书,“海子的诗。”
“啊?”韩易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隐做警察多年,早也过了悲春伤秋的年纪,这些在年少躁动时读过的诗早就被扔在记忆的角落里蒙尘了。
谢隐都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这么文艺范一次。
他继续着,把诗的后半句背出来:“一个叫木头,一个叫马尾。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远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出野花一片······”
韩易发誓,如果放在平时,他一定能沉醉在头儿那磁性的声音里无法自拔,甚至能模拟出小姑娘爱上头儿的轰轰烈烈场景。
但问题是现在是在案发现场!装文艺范要遭雷劈的!
谢隐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他把信装到物证袋里交给韩易,又叫来几个小警员,开始搜证。
他踱步到阳台,向下看去。女孩直上直下摔下去的,没在空中划出什么优美的弧线,可能就是那么几秒钟,一条鲜活的生命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头儿,没有发现其他遗书、抗抑郁类药物或者可疑物品。几位女同学也说李莘平时挺正常的,没有抑郁症,也没有太过反常的情况。”不大一会,韩易就来汇报了。
谢隐回身站在李莘的桌前,他戴着手套,在李莘的床铺上摸索了几下。
一个警员说:“头儿,床铺看过了,没有什么异常。”
谢隐点头,手底下兄弟干活细致,他没理由不相信。他正准备把手缩回来,却在一瞬间,僵在了原地。
他的指尖正摩挲着床铺内侧的边缘,因为角度原因,他看不见上面有什么,但触感告诉他,那里有个凹陷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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