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小凤凰不要被拔掉羽毛,太痛了,会死的。
不!比死还痛苦!
同样身为山灵,大家都是鸟,他此刻才感觉到这奄奄一息躺在地上,浑身翎羽被拔了个干净,又秃又丑的小妖怪是有多惨。
他真想对他说:“你快走吧!离开这里,奚玄卿是个变态,是个大坏蛋,他拔鸟的羽毛!”
“他已经不是你在凡尘境遇到的那个男人了!”
一贯以来,从不畏惧艰险,越挫越勇的小妖怪,终于彻底死心。
他昏迷过去前,仰头看着天空余焰,绚烂绯云。
皆是他曾经无比华美的翎羽,燃烧出的焰火。
他忽然明白过来。
——他的奚暮已经死在最爱他的时候了。
小凤凰:“你终于想明白了啊。”
小妖怪闭了闭眼:“……嗯。”
这是他们唯一一次交流,在心底。
仿佛一场问心,他的心与他的人终于得到一致答案。
小凤凰觉得,应该是这小妖怪终于想通了,他莫名来这一遭,任务也完成了。
所以,一阵眩晕感袭来时,他不慌不忙,觉得自己肯定会回到现实中。
他从一条漆黑的甬道中走过。
走?
他发现自己拥有了人形身躯,第一次用腿走路,不太习惯,有些别扭。
于是,走得很慢。
这条路很长很长,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耳边充盈着嗡嗡声,像潮汐来去,像水声咕噜,又像疾风隔着重重厚壳,传来闷闷的声音。
但他不是很怕。
这感觉很像他懵懵懂懂蜷缩在蛋壳里,等着破壳时听到的动静。
忽然,他听见一阵铃声轻响,在他脚踝。
他疑惑半晌,俯身摸去,确实有两枚拴着红线的金铃系在他脚踝。
不知是谁给他系上的,也不晓得他戴多久了。
就像是有个人默默牵着他脚踝的红线,为他指明前路般,带着他往外走。
等等……
红线?金铃?
他什么也看不见,为何就觉得这线是红的,铃铛是金色的?
小凤凰困惑不已。
直到朦朦胧胧的声,穿透隔膜,摇摇晃晃走到他耳边。
“别怕,我带你出去。”
小凤凰问:“你是谁?”
那人不说话了,就像从未出现过,但小凤凰始终被牵引着。
眼前终于浮现一道刺目白光时,他再度听见那个声音,很温柔,又很怅然,叹息一声,说了句他听不懂的话。
“就当一场折子戏,看过便忘吧,别往心底记。”
“……都过去了。”
“……”
小凤凰还想问什么。
却被一只手抵着后背,轻轻一推,朝亮光倾去。
那声音变得模糊飘渺,犹如幻梦。
“我看着你走,不要回头,往前看……”
往前走,不要回头。
为什么?
在踏出黑暗的那一瞬,小凤凰还是回头了。
一瞬,瞳孔骤缩。
眼眶也不自觉热了。
他看见渐渐隐没于黑暗中的身影,胸前破烂不堪,都是血,无数窟窿,偏偏背脊挺直,苍白的唇勾起浅笑,望着他的桃花眸里尽是无限温柔,春风化水,脉脉守望。
奚……奚玄卿吗?
·
砰砰砰——
打烊的医馆被人暴躁锤门,像是要将门板都掀了。
伙计都下工回家了,刚刚睡下的大夫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谁啊?”
那锤门的声音不歇。
像是他不开门,就能砸了整间医馆。
大夫从门瞧了眼。
是个衣着华贵的公子,满脸焦急,又不像什么歹人,这才开了门。
门闩刚拉开,那公子便冲了进来,一眼望见诊榻,便将怀中的稚鸟轻柔放上去。
扭头对大夫说:“你快给他看看,浑身发烫,热度退不下去。”
自凤凰昏迷,孔雀已捏碎法铃,按理说凤凰该醒来,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羁绊困锁于梦中。
那法铃能让人展露前尘往事,但凤凰算不得人,涅槃重生也非轮回转世,按理说不该对他有什么作用,除非他和这法铃有过亲密接触,也就是说……这法铃曾经是凤凰的。
孔雀心底躁郁得要命。
他的小凤凰既已涅槃重生,既已破壳,既已重新开始,何必还和过去有什么牵扯?
千万别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
拜托了!
为了凤凰,他甚至主动找上他最厌恶的佛陀,以心念相问,如何将凤凰拽出来。
佛陀还是那死样子,专说没用的话。
“万物自有定数,遇事不可强求,孔雀,你着相了。”
孔雀咬牙切齿:“可我偏要勉强!我不管!我孵化养大的凤凰凭什么被别人伤害?凭什么!”
他暴躁地切断心念,灵力跟不要成本似的,一股脑往凤凰体内输,暴涨的灵力都催着小凤凰躯壳长大一圈了,也没见他醒。
孔雀不知,他的灵力于幻梦中的凤凰而言是有用的。
至少能切断通感,小凤凰不会被疼痛折磨。
只是浑身发热的症状,无论如何也缓解不得。
他这才抱着凤凰来医馆。
想试试凡人的法子,先退热。
他是真的怕小凤凰体温越烧越高,最终燃起一把涅槃火,就糟了。
医馆大夫目瞪口呆。
“这……我开这医馆,看诊一辈子,诊治的都是人,也没治过一只鸟啊。”
让治人的大夫治鸟,这不是侮辱人吗?
“你就当人治。”孔雀斜睨他一眼,从怀里摸出一枚祖母绿,丢过去:“这泼天富贵,你接不住吗?”
“……”
大夫捧着宝石,哽了一下,眼睛发亮:“接……接的住。”
好在这大夫有两把刷子,两贴退热药灌下去,小凤凰终于退烧了。
孔雀皱着眉头,从凤凰口中拔出硬插进去,用来灌汤药的纤细竹管,看着小凤凰脖颈一圈绒毛都被褐色汤药弄脏,他啧了声,拿起软布,小心翼翼给他擦干净。
小凤凰一直都很爱美,很珍惜满身翎羽,弄脏了会哭鼻子的。
不多时,躺在诊榻中央的小鸟幽幽睁开双眼。
一下子就瞧见坐在药柜前,捧着宝石悉心擦拭的大夫。
他一个鲤鱼打挺,猛地飞起,啾啾叫着冲过去。
孔雀一把抱住他:“刚醒就这么能折腾?”
“啾啾啾啾啾!”
我都听见了,看病一点点碎银子就够了,用不上那么大的宝石!你个败家鸟!
孔雀:“……”
“宝石多的是,要多少有多少,你别急。”孔雀从袖袋中掏出一大把宝石,铺在床上,凤凰目瞪口呆。
一瞬间将刚刚的急切忘了个干干净净,一头扎进宝石堆里,翻过来滚过去,用宝石堆洗澡。
孔雀:“…………”
一看到宝石,就走不动道,老毛病这么多年也改不掉。
当年,小凤凰就是这么被女娲石骗丢了魂吧?
孔雀想,他得拥有更好看的宝石,才好教凤凰不至于惦念女娲石。
鲛人泪珠怎么样?
要不就凡尘境的和氏璧?
还是东海龙珠吧,这个大气。
不行就都抢来,让小凤凰随便挑,全都要也不是不可以,多打几架就行了。
他摸了摸小凤凰的身体,确定没再发热,又见他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
满目宠溺地看着小凤凰。
啧了声。
他宝石多的是,小凤凰要多少有多少,自己养的崽,能怎么办?宠着呗。
小凤凰渐渐从拥有宝石的喜悦中缓过来。
生怕别人抢走似的,一颗一颗地往自己绒毛底下藏,都没发现自己忽然长大了一圈。
等到摸着一个不对劲的东西,他疑惑地歪了歪头,从绒毛下的后爪里牵出一条红线,上面还拴着两枚斑驳陈旧的金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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