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打在她脸上生疼,但很快就冻得没了知觉,她身上还穿着奶奶前不久捡回来的破棉袄,钻心的冷。
紧紧抱着铁盒子,走着走着,又回到了以前的住处,推开门走进去。
过了几分钟,黄婶拉开门,男人坐在床边闷闷地抽着烟,显然这一架没吵赢。
黄婶只看到独自一个人在客厅玩玩具的儿子,不由皱眉,“铁蛋,姐姐呢?”
“她才不是我姐姐,我没有姐姐。”铁蛋从积木中抬起头,指了指大门,“小哑巴刚才走了。”
“糟了。”
黄婶心中暗道不好,这丫头肯定是听到他们刚才吵架了,赶忙披上外套,朝屋里的男人喊道:“他爹,赶紧出来,去找找小筝,这大雪天的,她一个小姑娘在外面不安全。叫你给我吵架,让孩子听见了吧。”
听到招呼声,男人把手里的烟蒂按进床头柜上的一次性杯子里,“找什么找?走了更好。”
黄婶抄起门边的铲子,怒气冲冲道:“你再说一个字,看老娘不收拾你!”
男人不情不愿地披上外套,拿了把手电筒,不耐烦道:“走吧走吧,服了你。”
此时雪又大了许多,不过好在薛筝筝并没有离开多久,地面上的脚印非常清晰。
夫妻俩沿着脚印走了十分钟,最后停在一间破败的民房前。
正是薛筝筝之前和老人一直居住的家。
黄婶记得,今天给老人处理后事的时候,连带着房子里的衣服被子,都一起拿出去处理了。
这房子四面漏风,别说窗户,就连墙面都是裂开的,这天气在里面待着,估计后半夜就得冻死。
两人对视一眼,男人努了努嘴,“你去吧,把她带出来。”
知道男人死要面子的性格,黄婶也不和他计较,大步走进屋里。
门是坏的,一推就开,屋里的温度和外面的温度一样冷。
黄婶一眼看到抱着铁盒子,蜷缩在砖砌的床上的小女孩,此时床上只有一张破席子,席子边角甚至还有肉眼可见的冰粒子,可想而知上面是有多冷。
看着那紧紧抱住自己的孤零零的小小身影,饶是黄婶这样自诩骂遍大街小巷无敌手的女人,心中也不由一颤。
连忙走过去喊道:“小筝,小筝。快起来,这里太冷了,没法睡,起来跟婶婶回家。”
薛筝筝睁开眼,小幅度摇了摇头,抱着盒子往床里面缩了缩,脸上都是拒绝。
“你是不是怕杨叔叔不同意?”黄婶说道,“没关系,我和你杨叔都商量好了,你找到父母前,就住在我们家,不信问你杨叔,他和我一起来的。今天是太忙了,我们明天就去报警,警察一定会找到你父母的。”
对于父母,薛筝筝没有什么概念。
有记忆开始,她就是和奶奶一起生活的,不过这两天看着铁蛋和黄婶的相处模式,还有杨叔叔回来时和铁蛋的亲亲抱抱,她眼底不禁升起一抹动摇。
她也想要有爸爸妈妈。
看到薛筝筝意动,黄婶趁热打铁,“你要是冻病冻死了,可就找不到爸爸妈妈了,赶紧起来,和婶婶回家。”
薛筝筝闻言,撑着席面坐起来,只见她躺过的地方下面都是冰化掉的产生的水印。
原来整张席子都被冰冻了,可想而知这屋里有多冷。
黄婶心有余悸,还好出来找了。
第二天,黄婶拿着那张寻人启事,领着薛筝筝一起走进了警局。
接待她们的是一个漂亮的女警,她手指灵活地在键盘上飞舞。
“林叶萱,已经查询到,九年前丢失。”女警说道,“查到了,父亲名叫林锦煦,母亲叶静。”
听到这里,薛筝筝有些激动,握住黄婶的手情不自禁捏紧。
黄婶眼里也满是期盼,“警察同志,能找到他们现在在哪里吗?”
看着屏幕上显示出的信息,女警动作顿了顿,目光扫了眼一脸期盼的薛筝筝,随后微笑起来,“这个可能要一点时间查询,你们先去隔壁休息室坐一会吧,等查到后我再通知你们。”
薛筝筝心思敏感,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她到底年纪阅历都有限,也不能说话,只能看向黄婶。
黄婶却是一眼看出女警的暗示,心里咯噔一下,好在没有在薛筝筝面前表现出来,只是朝她笑笑,“小筝,那我们去休息室坐一会。”
薛筝筝点点头,乖乖跟着黄婶出去了。
在休息室坐了一会,嘱咐薛筝筝坐在这等她后,黄婶以要上厕所为由重新回到了接待室。
“警察同志,那孩子的父母……”
“根据记录,六年前林锦煦先生与叶静女士,在去往临城找女儿的途中,于异常特大交通事故中同时丧生,一起去世的还有他们的小儿子,以及林锦煦先生的父母。”
听到这个结果,黄婶嗓子有些干涩,这是全军覆没啊。
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弟弟,全没了。
“那,她还有亲人吗?”黄婶双手紧紧捏着桌子边缘,“她的外公外婆呢?”
“这一点警方系统中并没有记录,叶静女士是独立户口。”女警有些同情,“你刚才说你是孩子的邻居,现在这种情况,最好是把她送去福利院。”
黄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我,我回去和她商量商量吧。”
黄婶失魂落魄地从接待室出来,来到休息室,准备招呼薛筝筝离开,却并没有看到她的身影,她忙拉住旁边一个过来报案的中年妇女,“大姐,刚才坐在这里的小女孩呢?”
大姐回复道:“刚才你一出去,她就跟着你出去了。”
坏了!她肯定听到了!
黄婶拍了拍大腿,连忙出去找,结果绕着警局找了一圈,又回薛筝筝家看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人,连忙又回警局报案。
但昨夜雪太大了,附近的道路监控不可避免的受到了一些影响,此时正在抢修中,剩下的几个监控并没有拍摄到薛筝筝去了哪里,而周围的雪面上也全是凌乱的足迹,并没有搜索价值。
薛筝筝飞快在大雪中奔跑着,脸被冻得发紫,嘴巴里也都是铁锈味,手里抱着的铁盒子比冰块还冷,冻得她几乎没了知觉。
不知道跑了多久,她靠着小巷里剥落的墙壁坐到雪堆上,眼睛空洞洞地望着对面墙壁上凌乱的涂鸦。
涂鸦看起来很幼稚,应该是一个小孩画的一家三口,看得出简单的圆形小人脸上笑容很幸福,但此刻在薛筝筝眼里却格外刺眼。
想到她刚才偷听到的谈话,薛筝筝心里满是绝望。
全死了。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弟弟……
薛筝筝浑身颤抖得不象话。
突然,她把一直紧紧抱着的铁盒子狠狠扔了出去。
“砰!”
铁盒子撞在对面墙壁的涂鸦上,把其中一个小人的脸撞掉了一块,铁盒子也散开成了两半,里面零碎的钱四散零落。
薛筝筝恨恨地盯着那个被砸扁的铁盒子,像是在盯着某个人,确切的说,是它曾经的主人。
从前天晚上拿到那封寻人启事开始,就有一股怨气在她心底滋生,到此刻,已经转换成了几近实质的恨意。
这股恨意,直直指向曾经与她相依为命的老人。
老人分明看到了那封寻人启事,甚至还收藏了那么多年,却因为自私,让她丧失了见到父母的机会。
如果她早日把她送回去,她父母和爷爷奶奶弟弟,就不会因为去找她而出车祸去世。
她本来应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但激烈的恨意过后,又是同样浓郁的愧疚涌上来。
她是奶奶啊!
是爱了她那么多年,有好吃的好玩的总是第一时间想到她的奶奶啊!
她怎么……怎么可以恨奶奶呢?
薛筝筝无声大哭起来,泪水落在地上瞬间被冻成冰。
她只不过是想要一个亲人,想要像普通孩子一样有人疼爱。
为什么会这么难?
就在这时,薛筝筝突然感觉周围的温度似乎回到了春天,变得格外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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