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和雄主去那里旅游的时候,您自己摸摸看就知道了。】
耶尔迟缓地摇了摇头,眉心蹙了起来。
这道声音困扰了他挺长时间的,从一开始的模糊到逐渐清晰,从听不太懂到能明白领悟话中的意思,只用了两三天而已。
只是说话的人的面容始终想不起来,脑子里也一片空荡,基本没有关于那个人的记忆,但一想起来,心脏便鼓胀又疼痛。
大概是很重要的人吧。
耶尔左手托腮,漫不经心地看着外面的景色,眸底闪过一丝懊恼。
……有时候这个脑子真不知道怎么长的,那些枯燥的数据过目不忘,却偏偏总是会错过重要的人和事,真是本末倒置。
“宝宝,我们的座位在这里。”
他出神间,对面的座位坐下来一对母女,年轻的妈妈将背包放在地上,把两三岁大的女儿抱在了怀里。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面包?”
“不——饿——”那可爱的小女孩拉长了音,一脸执着地道,“要看小羊!”
“现在还不行,这次我们回来是看望外公外婆的,要走完祭拜流程才能做其他的,等时间到了我就带你去摸小羊。”
那年轻妈妈轻声细语地教育道,从背包里拿出小女孩的玩具,放在那块小台面上,“好了,要么睡一会要么玩一会,你自己选。”
耶尔将手收了回来,让出空间来让小女孩呼噜呼噜小汽车,余光无意识瞥到年轻妈妈左手上的钻戒,愣了一下。
戒指。
他伸手捏了捏左手的无名指,弯了弯修长干净的骨节,总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戒指……求婚……机、机甲?
好像电视机信号接收不良一般,一些破碎的画面闪过脑海,却根本看不清也抓不住,让人烦躁不已。
耶尔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沉默地深呼吸几下。
等终于缓过来,他才听到对面的年轻妈妈担忧的声音,“你没事吧,要不要帮你叫乘务员?”
他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往嘴里塞了颗糖,半晌后终于缓解了那阵眩晕。
今天早上没吃早餐,应该是低血糖了,连走马灯都出来了。
火车终于到站,耶尔拎起背包下车,一边回想一边问路摸索,终于在中午的时候来到了老家的村镇。
只是过了三年,这里的景色就已经焕然一新,他穿过热闹的街巷,又拐了好几条胡同口,进入了一片有些荒凉的地区。
当年这里还是一片繁荣,在他外出上小学之后渐渐没落,现在只剩一些老人会留守着曾经的旧屋子,守着回忆度过余生。
“阿仔回来啦?”
耶尔正出神,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回过头才看到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奶奶,“李婆婆。”
拄着拐杖、满头花白的老奶奶笑眯眯地点头,继续唠唠叨叨道。
“你好像很久没回来了,你外婆和你妈妈肯定都很想你,在外面打拼也不要忘记常回家看看啊。”
他愣了一下,而后弯了弯眼睛,近乎叹息地道,“是啊,真的很想念家里,所以连忙赶回来了。”
一直到站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见到记忆中的景象,呼吸到尘土特有的气息,他才蓦地心安下来。
告别李婆婆,耶尔往前拐过几十米,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眼前的院子荒凉,但能轻易看到头顶大片天空,让这一片的屋子采光都很好,也没那么容易潮湿。
外婆的老屋已经很旧了,以前只有他每年这个时候会回来住,然后打扫一下,因为昏迷而三年未归,肯定已经不能住人了。
吱呀——
他推开了那扇木门,生了锈的门轴顿时发出抗议的声响,久违的阳光终于倾泻而入,照亮了一片蛛网和灰尘弥漫的内屋。
“外婆,我回来了。”
耶尔扬声道,像是和屋子里的灵体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就能获得安心入住的允许。
“好多灰尘啊啊,可能要打扫一天了……”
屋里基本没有多少干净的地方,连背包都没地方放,但幸好水龙头里还有水,他便先擦干净了床,确保有个地方是能休息的。
对这间屋子进行深入打扫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放假时间少,来回加祭拜都已经很赶,所以每次只是擦一下灰尘。
这会时间宽裕,正好可以彻底清扫一遍。
哗啦——
一整张塑料布被掀下来,灰尘顿时漫天飞舞。
耶尔捂着口罩后退了几步,用手扇了很久才把灰尘都挥开,慢慢认出来下面是什么东西。
一个老旧的储物柜。
“我记得这个柜子破了个大洞,老鼠都进去了,那时居然没有丢掉吗……”
他低声道,弯下腰打开柜门,是一见到老鼠就随时打算逃跑的姿势,但幸好里面并没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只有腐朽而陈旧的灰尘气。
屋子阻隔了外面的光线,耶尔只能打开手电筒,从里面一顿翻找后,拿出了一个铁皮盒子。
“好眼熟的盒子,里面装的什么?”
他抹了一把上面厚厚的灰尘,将盒子小心地打开,看见里面的东西时愣了一下。
一个护身符,小乌龟木雕,半个风筝,还有几个木偶戏小人,剩下的七零八碎看不出来是什么——都是他童年仅有的几个玩具。
护身符上的黄色绣线已经散开,大半都变成了灰白色,耶尔隐约记得这是他刚刚失去双亲投奔过来时,外婆带他去庙里求来的。
那个精干利索的小老太叉着腰,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他,表情很凶。
“快一点,按照你这个蜗牛速度,什么时候才能爬到山顶?!”
当时他短胳膊短腿的,真的像只蜗牛一样在地上爬,很快占了一身的灰,外婆就一边叹气一边把他背起来。
“哎哟,你妈也真是的,管生不管养,干脆把小孩也带下去算了,省得在这里受苦受难,连饭都吃不上一口。”
那时他以为外婆不喜欢自己,却还是在求护身符的时候,听到了“保佑我的小孙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祈愿。
“……”
耶尔倏地垂眸,摩挲着那个护身符许久,还是放了回去。
他们只在一起生活了四年,从八岁到十二岁。
就算那些记忆随着一场高烧而褪去颜色,源自内心的思念也会告诉他,这也是他最安稳和快乐的四年。
当时他终于从医院里出来,非常及时地进行了报复,然后恢复自由,精神不太正常,很多时候还挺烦人的。
“你又怎么了?哭哭哭一天到晚哭什么哭!”
沾着粥的勺子敲在头上,让捂住脸啜泣的小孩懵了一下,而后就听见外婆气急败坏的声音。
他那时一边抽噎,一边说着刚才思考的东西,觉得自己真是世界上最惨的小孩了。
家人是什么呢?
为什么他没有会关心、爱护他的爸爸妈妈,反而一天到晚挨饿被打?现在连上学都没办法上了。
“家人就是一根绳子,不管你去到哪里,都会牵扯住你的心,不至于让你飘飘忽忽没有着落,多远都能找到回家的方向。”
那干练的小老太温情不过一秒,便面露嫌弃地挥挥手。
“当然了,有些“家人”是不太像人的,甚至猪狗不如,那根线干脆利落剪断就是了,没什么可惜的。”
“反正啊,做人主打一个问心无愧,犹犹豫豫纠缠不清像什么男子汉!擦干眼泪不准哭了!”
她啧了一声,心焦着厨房里的菜,但又觉得把小孩晾在这里不太好,只好把他抱到门槛上坐着,敷衍地哄了一下。
“坐着别动,乖的话明天带你去摸小羊。”
但是后来外婆也没有带他去看小羊,因为要操心他上学的问题,一边到处借钱,一边拿空余时间缝缝补补,非常忙碌。
关于那些日子的记忆在脑海中沉浮,让耶尔的神色柔和下来,又拿起了那只乌龟木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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