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测到有观看意向,已为您寻找适宜内容——”
“大促销!大降价!雌奴交易所将在这个月三号推出迎新打折活动!”
耶尔表情困惑一瞬,随即明白过来,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灵敏性过高的智能体应该是捕捉到了门口的声音,认为这就是他“感兴趣的内容”。
投影里面的内容还在播放,不像那张广告一样只有照片,是交易所内的全方位拍摄,对即将要拍卖的雌虫进行一次动态展示,方便买家进行检验有没有作假或疾病之类。
反正不看这个也没什么想看的,耶尔将就着看了下去。
“大家看,这里是交易所里最大的一间调教室,里面配备有专门的器械……”
耶尔万万没想到是这种内容,一时间愣住。
摄像头还在移动,将一片狼藉的景象全部收入画面中,甚至不断调整焦距放大细节,全然不避讳。
他瞬间蹙紧眉,侧过头难得冷声道,“关掉,我不看了。”
智能家居随声而变,但投影画面中镜头突然切换,一抹似曾相识的金色在角落处闪过。
画面一阵抖动,像是什么被狠狠踹在了地上,连带着砸歪了摄像头,身体接触地面的声响中,夹杂着一声沙哑的闷哼——
下一秒,投影熄灭。
等等,刚才那个是……?
耶尔想起刚才的惊鸿一瞥,一股奇异的熟悉感漫上心头,忍不住蹙起眉,他犹豫片刻,不知道要不要继续看下去。
智能家居的红点闪了一闪,非常不解风情地又“嘀”了一声。
“检测到您的激素上涌、心跳加快,判定为仍有观看意象,再次为您打开直播。”
耶尔:“……”所以为什么会这么智能?
投影一开,耳边倏地响起凄厉的破风声,一根钢棍结结实实地抡了下去。
“我让你躲!我让你躲……这种贱雌,真是一顿不打就皮痒!”
耶尔瞳孔骤缩。
他的视线不自觉顺着棍子打落的角度往下,正正对上一双压抑着痛苦的眼睛。
金色的,野兽般的眼眸,因为疼痛染上了一点生理性的泪液,却没有丝毫恐惧或者退缩的情绪——
是他刚刚才在门口看见过的那个雌虫。
和抓拍的半身照不同,画面中的雌虫被迫完全暴露在外,在高清镜头下几乎纤毫毕现。
他有着一头柔软的白发,但因为在地上翻滚过有些凌乱。
赤白熔金的撞色漂亮又显眼,被大片浅蜜色冲调铺匀,饱满蓬勃又浑然一体,像一只发展成熟又矫健凶悍的雪豹。
耶尔一错不错地盯着画面中的场景,指尖不自觉收紧,在掌心掐出月牙的粉印。
“……嚯,还敢反击?!接下来一个月你都别想喝水吃饭了!”
他喉结滚动片刻,终于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
“嘀!检测到明显不适情绪,已为您打上马赛克。”
下一秒,眼前一花,满屏的马赛克将耶尔的视野填满,就连声音也被消掉,被撞击窗户的朔风掩盖下去。
“啊啊啊怎么了?突然听见警报声!”
015急匆匆地从厨房飘出来,紧张得小屏幕上表情乱闪。
继干呕之后被呛住,耶尔咳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声音微哑地道,“没事。”
穿越到这里三年时间,他已经将虫族的语言和社会常识基本学习完了。
但在今天之前,那些对于他不过是干瘪的文字,没有丝毫真实感可言。
对于陌生世界的抗拒心理让情绪竖起高墙,自动过滤掉那些过于荒诞和无法接受的东西。
刚才的一幕却像一根针,戳破了真空的气球——
不管表面有多么相似,这都是一个非人的种族和社会,充斥着无机质的扭曲和残酷,狂热和冰冷是两个水火不容的极端。
他夹在中间,是个不折不扣的异类。
耶尔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
愤怒有之,恶心有之,但更多的是蜉蝣被淹没在浩瀚林海的无力。
就像他第一次睁开眼,见到半空中军雌完全展开的狰狞骨翼遮天蔽日。
说到底,他什么也抓不住,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咕噜咕噜——”
厨房里突然传来沸腾的声音,015呀了一声,慌慌张张地赶回厨房,噼里啪啦一阵忙乱。
耶尔怔怔出神片刻,收拾好情绪后也跟上去帮忙。
等厨房里的狼藉被收拾好,外面的直播投影检测到没有观众,早已自动收起。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客厅里一片沉寂,像个黯淡而冰冷的雪屋。
*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已经接近年末。
大雪下了一整天。
晚饭后,记挂着新芯片的015就开始暗戳戳地提醒耶尔,一会把大衣拿到沙发上熨烫,一会把白色毛绒绒的围巾卷成一团……
做完这些又开始在脚边转来转去扫地,哐当哐当的,生怕耶尔听不见。
原本还想懒一会的耶尔叹了口气,将手里的书合上,“好好好,这就走。”
他拿起沙发边上的羽绒服,几下将自己拾缀整齐,背负着015殷殷切切的视线出了门。
天色完全黑沉,外面的雪小了一点,但是温度比昨天还低很多,寒风打着呼啸直往围巾里钻。
那家店的位置还挺远的,耶尔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绕一下近路。
从这片的黑市直接穿过去,可以缩减一半的路程,他还是第一次在晚上过去,但城市机器全天候巡逻,雄虫又是被密切关注的对象,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黑市已经闭市,一路过去都是紧关的店门,只有陈旧的路灯散发出黄澄澄的光,靴子踩在雪上“吱吱呀呀”地响。
“砰——”
前面不远处建筑的后门突然打开,里面突然扔出来一个模糊的黑影,随之出来的还有几道身影。
“上面的命令是直接弄死,然后分开几份扔垃圾场里,打完就动手吧!”
耶尔眉心微蹙,然后垂眸将脸埋进围巾里,决定将无意路过贯彻到底。
但这条巷子很窄,他要路过就不可避免会接近施暴现场,离得越近,那几个身影也越清晰,能感觉到好几个凶狠的视线落在了身上。
耶尔加快了脚步,但余光无意一瞥,却突然撞见一抹黯淡的浅金色。
等等……金色?
意识到一种可能性,耶尔微微睁大了眼,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抬眼看去,接着路灯昏暗的光,终于从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中,寻找到了熟悉的特征——
居然真的是那只雌虫。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那只雌虫看起来却完全变了样子。
他已经连虫形都没有了,浑身都是凝固的血渍和脏污,各种刀伤鞭打烫伤的痕迹层层叠叠,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怎么不躲了?你不是很能耐吗?”
雌虫身上那层坚硬的外壳被敲碎得彻底,再也没有力气反抗这场单方面的毒打。
凌乱发丝下露出的神情麻木恍惚,那双金眸黯淡浑浊,像是早已死去的腥臭的鱼目。
耶尔从没有哪一刻更清晰地意识到——他正在死去。
只要等上几分钟,不、或许只要几秒,等下一个拳头落下,这个雌虫就会停止呼吸,变成垃圾桶旁边的烂肉。
耶尔放慢了脚步,视线却一错不错,紧紧盯着地上蜷缩的身影。
“干嘛?看什么看!少多管闲事!”
一声怒喝骤然响起,挥动拳头打得双眼充血的雌虫直起身,神情狠戾地看向耶尔。
算了。
别管了。
那么多雌虫,救了一个也无济于事。
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脑海中理智的想法几乎一面倒,耶尔的呼吸却不自觉滞涩起来。
他一步步向前走,在距离雌虫咫尺的地面上踩过——
羽绒服下摆传来微弱的拉扯感。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