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没能扬帆起航(397)

　　斑驳的记忆中，熟悉的面孔在一点点面目全非。

　　周祁安低着头，捂着耳朵，似乎要堵住摄魂铃的余音。

　　然而这玩意本身就是为了对付他，想要刺激他的记忆，后遗症不是一时片刻能够消除。

　　雨后湿漉漉的头发，在垂头的瞬间，遮住苍白汗湿的额头。

　　过了许久，挣扎般的疼痛终于稍稍散去些时，周祁安勉强抬眼，看着陆肄远的目光愈发冷漠。

　　这位曾经沉稳持重的队长，在移植文物后，思维彻底被怪物同化，竟然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

　　在带队逃出了危机四伏的副本后，他又带着所有人走向了末路。

　　‘疯子。’

　　周祁安疲惫地闭了闭眼，只能想到这两个字形容。

　　雨渐渐小了，断断续续砸在血棺材上。

　　被摄魂铃摆了一道，周祁安脑袋现在还有几分晕沉。

　　失去领头的金缕人后，白骨军团很快溃散，不堪一击。外面的嘈杂减弱了很多，预示镇子上的混乱逐渐平息。

　　风过雨停，天空最后一片厚重的乌云消逝，小镇又恢复了日常灰蒙蒙的静态。

　　不知过去多久，周祁安正在困倦地休息，有光芒蓦地出现在陆肄远周围，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这次体内的文物投射出的光芒黯淡了很多。

　　先前还像一只病弱小羊羔，恢复了些精力后，周祁安第一时间跳下车。

　　这是离开文物世界的前兆。

　　沈知屹他们出来了！

　　目睹他的活力四射，羊首人脸黑得能滴墨。

　　片刻后，随着光芒一散，沈知屹等人重新出现。

　　和进文物世界前区别不大，沈知屹衣服上没有一丝褶皱，更别说什么血迹，仿佛他真的只是去旅游参观。浅色的头发和眼睛在雾蒙蒙的环境中，整个人显的格外不真实。

　　不需要过多言语，双方间一个最普通的眼神交换，周祁安就知道成功了。

　　众人手上的法器对比之前，也有了些不同。

　　譬如透过法镜的镜面，可以隐约看到里面有一道模糊的身影，明显拘了一道魂魄。

　　沈知屹关注点在周祁安淋雨这件事上，还有衣服后淡淡的血渍，在文物世界没有太多情绪变化的一张脸，此刻反而拧了下眉头。

　　然而看到周祁安视线飘忽不定，试图蒙混过关的笑容时，他心又软了下来。

　　“噗——”吐血的声音打断两人的对视。

　　连续两次拉人进文物世界，第二次还拉了一票人，对陆肄远而言也是个不小的负担。

　　周祁安看过去，第一反应是这人血真厚，感觉吐不完似的。

　　末了他轻叹了口气。

　　接下来本该是这位自认高人一等的捕鲸者协会会长，像是过往副本里的每一个失败boss那样，疯狂诅咒自己，同时诉说着愤恨和不甘。

　　因为默镇很多话说不了，直接导致此刻院子里异常沉默。

　　羊首人沉默地干瞪眼，陆肄远死死凝视他，应禹蹲墙角研究有没有可以带走的建材，剩下的队友在梳理个人任务进度。

　　最终还是沈知屹把纸笔丢去陆肄远面前，让他笔述。

　　“……”

　　喉头一阵腥甜，这一次陆肄远是差点被气吐血。

　　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他已经记不清受过多少次屈辱。

　　看着还在对周祁安施展治疗的大学生，以及围在对方身边的那些人，想到自己接二连三被杀害的协会成员，男人一双眼睛几乎也要跟着滴血。

　　凭什么？

　　如果不是他，他们也不会被裁员。

　　然而到最后，周祁安却踩在曾经队友的尸体上，得到了一切。

　　拘禁在体内的另一道魂魄被沈知屹强行借助法器收走，这倒是减轻了一些来自文物世界的伤害，自从周祁安激活万能门卡，陆肄远的文物世界险些被阴气撑爆。

　　他用完好的那只手，捂着胸口，弯腰又呕了口血。

　　眼前出现一个白色的小东西。

　　万能门卡只能用一次，现在上面多出一个孔洞。周祁安拿着卡放在陆肄远面前，然而后者的目光中只有警惕。

　　‘万能门卡’，他用口型提醒。

　　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这是想说他是靠门卡逃脱。陆肄远差点发出声音，反驳不可能，万能门卡根本不可能带出副本！

　　周祁安见状也懒得解释，玩家和怪物有天然的阵营之分，他们称呼怪物为npc。但不代表这些真的是一串数据，在吃过后山厉鬼的亏后，显然对方还没有把思维转换过来。

　　陆肄远还想说什么，身体再次不受控。

　　…捡起来。

　　在沈知屹轻微的精神暗示胁迫中，陆肄远屈辱地继续俯身，像是要捡起笔。

　　叮~

　　清脆的铃声倏地响起，陆肄远眼中杀机一并迸发。

　　这次精神控制要比先前强制他拉人进文物世界弱很多，也许是强大的技能有使用限制，但对他而言刚好是个机会！

　　体内的魂魄被收走，摄魂铃还在，原先被处理掉的尸体还有三两具相对完整的，铃声一荡漾，尸体重新晃悠着站起来，尖锐的手骨全部朝周祁安暴露的后背伸去。

　　同时出现的，还有一道闪现的金光，顾不上亲自对玩家出手造成的反噬，陆肄远操纵镏金铜扣，想要故技重施，吞噬掉周祁安的灵魂。

　　沈知屹离周祁安很近，却只精准处理掉了诈尸的部分。

　　被镏金铜扣的光芒照耀到之前，周祁安速度奇快，先一步移动到另外一侧。

　　依照陆肄远目前的状态，只要他顺势挥出手杖，就能重创对方。但周祁安却是召唤圣器，渔叉自带的金光面前，镏金铜扣如同米粒之珠。

　　抬手直刺，周祁安没有留下任何余地。

　　尖端贯穿胸膛的一瞬，除了刺痛，陆肄远已经感觉不到太多躯体上的疼痛。

　　但下一秒，他的神情忽然变了，清楚感觉到体内流逝的不止是生机。

　　“你……”含糊不清的一个字随着鲜血涌出。

　　陆肄远确定不是重伤带来的幻觉。

　　对面，周祁安的脸白了一瞬，是失血过多的预兆，紧接着，气色却诡异地好转了很多。与之相反，他的能量好像在被疯狂吞噬。

　　一阵风来得恰到好处。

　　地上，沈知屹先前扔的纸面被吹起，背面还有他不知何时写上去的几个字：掠夺者路线。

　　短短几个字已经足够脑补。

　　沈知屹目光含着淡淡的嘲讽，像是在说如果先前乖乖捡起纸片进入笔述环节，就还有自尽的机会，而不是被当血包。

　　“你们……”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陆肄远面色惨白地跪倒在地，血全部堵在喉咙里呛了几下，很快再没了气息。

　　他死亡的一刹那，周祁安这里的系统提示音像是弹幕一样源源不断。

　　【你的肺第三次得到小幅度进化，已进入中级进化状态。】

　　【你的胃第三次得到小幅度进化，已进入高级进化状态。】

　　【再一再二又再三，这下谁还敢怀疑你的吞噬能力？】

　　周祁安瞥了眼死去的陆肄远。

　　……蠢货，这才叫真正的吞噬。

　　凝视着陆肄远的死相，片刻后，他眼中的讥嘲忽然淡了些，覆灭捕鲸者协会，亲手将曾经认识的人一个个送走，一切尘埃落地后，周祁安短暂生出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琐碎的记忆片段带来了太多的负担。

　　空虚，无法理解和一点点的怅然。

　　短暂的沉默过后，当他再次抬眼时，视线和沈知屹在半空中交汇。

　　仅仅是一个对望，捕鲸者协会带来的复杂情绪竟然淡去不少。

　　沈知屹忽然主动伸手，将他从陆肄远的尸骸旁拉过来。

　　大学生，应禹……还有一起来的队友，所有人都站在一边，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看他的视线多少带着几分担忧，就连上司看到员工惨白如纸的脸，也皱了皱眉。

　　在这些注视下，周祁安睫毛颤了颤，莫名释怀了。

　　他和陆肄远追求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同。

　　他要回到人间。

　　亲朋在侧，小富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