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他是不是卷进人类的螺旋桨里了?”艾宝音旁边的黑塞壬忍不住搭话,“我见过人类的船,那些船……”
“艾拓达,你什么时候去看人类的船了?你不是说这两年都没有上岸吗?”艾宝音话音一落,瘦长的鱼尾用力一甩,将名叫艾拓达的黑塞壬抽飞了十几米。黑塞壬有着银色的长发,艾拓达在海水中变成了银发紧裹的人鱼卷,然后又委屈地游了回来。
逆希达眨了眨眼睛,虽然他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但显然艾宝音抽自己那两下没有用力。
“你们是……黑塞壬?这是哪里?”终于,逆希达断断续续地开了口,而发声的代价也很惨痛,伤口像重新撕开那么疼。
“这里是7000米深的摩曼海沟,很多黑塞壬都生活在这里,你显然是我们半个同类。”艾宝音是个年轻的小领袖,思考过后,她决定抗下这份责任,“好吧,既然你掉到这里了,就是我们当中的一员。我可以让你生活在这里,只有一点,你不许和黑塞壬姑娘通婚。如果你敢,我会驱逐你。”
“什么?通婚?”逆希达缓缓地坐了起来,胸口的伤口还时不时渗出一丝蓝血。
“根据我的观察,你已经成年了,而且是刚刚进入繁殖期的成年体。这时候你会有强烈的繁殖冲动,说不定就会爱上这里的某条。但是你的血统并不纯正,你只有一半黑塞壬的血液,将来你的后代也会是混种。混种倒是无所谓,我们不排斥什么,但万一出现幼崽夭折就是你们的错误了。”艾宝音忽然间反应了一下,“等等,你为什么对自己的世界一无所知?”
逆希达听她的这些言论就像听到了白噪音,何止是不懂,简直是陌生,匪夷所思。
“你真是一点生活经验都没有啊,你怎么长大的?”艾宝音的尾巴紧紧勒在了弟弟的脖子上,“你瞧瞧你干的好事,他完全傻了。”
“他明显是失忆了嘛,慢慢说就明白了。”艾拓达快要被姐姐“掐死”了,连忙加快了语速,“人鱼为了确保后代的健康,只会和自己相同分支的伴侣生下后代。不同分支的人鱼繁殖过后产下鱼卵,就是不负责任,幼体会很孱弱,或者产生乱七八糟的能力。逆希达,你是运气很好的那一类,你活到这么大了,还很强壮。”
“得了吧,你是没有见过真正的女海妖,任何一条女海妖,都比他强壮。”艾宝音松开尾巴,“好了,让逆希达自己休息吧,咱们不要打扰他。以后他就是咱们的同胞,所有人都要宽容一些。但姑娘们要小心,不许爱上他的脸。他的脸很具有迷惑性,很俊美,但他不具备和大家通婚的条件。”
随着艾宝音一声令下,黑塞壬快速地散开了,游速非常惊人。而唯一一条没有离开的就是艾拓达,他将显然还在模糊的逆希达扶了起来:“你能自己游泳吗?”
逆希达看着他银色的长发:“还好……我是怎么受伤的?”
“谁知道……”艾拓达带着逆希达朝着上方泳动,他惊讶地看着海妖的尾鳍,“天啊,你是不是真的在螺旋桨里住过,为什么你的尾鳍不对称?”
原本逆希达也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听到他这样一说才低下头。正在自由摆动的尾鳍呈现扇形,能拍击出强烈的暗涌。然而缺陷也很明显,有一边像是被活生生扯掉一块,尾鳍的末梢很不完整。
“人鱼的尾巴可是很珍贵的,你到底发生过什么?”艾拓达更加好奇了。
“我……”逆希达想要努力回忆,然而当他尝试在记忆中搜索尾鳍如何撕裂的,又一筹莫展,甚至还有隐隐的头疼,“我想不起来了。如果我能记起来就好了……这个,也是我的?”
他抬起手臂,一条显然不属于深海的项链挂在他的腕口,像是长在他的皮肤里,和他浑然一体。
“我不确定是不是你的,但是……你抓得很紧,像是抓自己的生命一样,尽管昏迷了都没有放手。这肯定对你很重要。”艾拓达带着他坐到一处悬崖边缘,眼前是海沟里的深渊,将近万米深的地方,“虽然我这么猜测很疯狂,但是……你是不是在人类社会长大的啊?”
“什么?人类社会长大?我?”逆希达再次凝视那颗海蓝宝石,仿佛要看透它,从它的内里找到真正的答案和身世。内心深处很急躁,不止是因为想不起来太多事情,更因为他本能地认定还有一些要紧事没办完。
到底是什么事?
艾拓达信誓旦旦地点点头:“是,你想,你不懂人鱼的生存法则,连最基本的道德都不懂。你身上有巨大伤痕,如果你在孵化地长大,有双尾保护,你根本没有机会留下这样的伤疤。再有就是这颗水晶了……”
逆希达将水晶攥在了手里,看来自己的曾经和它有着莫大关系。它或许就是那把钥匙,能打开自己的脑袋。
“水晶很圆,显然经过了打磨,海底可没有这样圆润的天然水晶球。上面的银链子也不可能来自海底,这是纯粹的人类饰品,我曾经见过一些人类女子戴着过。说不定这是你在岸上的伴侣送给你的礼物……可这也太不对劲了,人鱼怎么可能在岸上长大。”艾拓达一边说,一边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他虽然不了解真正的人类社会,可人鱼确实没有在陆地孵化的生存能力。自己一定是昏了头,才会猜测逆希达是人养大的。
“我在岸上的伴侣?”逆希达的指腹滑过水晶表面,他仿佛和它只有一墙之隔,却聆听不到墙外面的一点声音。思考片刻,逆希达将它郑重地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有那么一瞬间,逆希达觉得这一幕相当眼熟,有些感触活灵活现出现了。
这颗水晶球,是不是也戴在过别人的脖子上?那个人是谁?是自己在岸上的伴侣,还是重要的朋友?还是说,其实什么都不是,这串项链只是无足轻重的物品?
究竟是什么东西把自己伤成了这副摸样?
“告诉我,如何才能想起来一切?”末了,逆希达放弃了自己回忆,他只要用力想想就能感知到脑海里的混乱,思绪成为了一片灰白,“有什么办法么?”
“办法倒是有……如果你能找到蛇女,或者海思若拉,她们说不定可以帮你。又或者是……你曾经熟悉的人,在海里找到你,这不就行了?”艾拓达十分理想化,“你别担心,虽然海洋有这么大,但是只要你的姊妹追踪到你的血液,他们就会带你回去的。”
“是么?”然而逆希达却不这么想,“我昏迷多久了?”
“三天了吧?”艾拓达说完一愣。
对啊!已经三天了!逆希达身上的血都快要流光了,为什么还没有姊妹来找他?一个非常可怕的预感让艾拓达浑身发麻,那就是……逆希达他根本就没有姊妹。没有人鱼记得住他出生时的血液味道,所以当他在海水中流血,也不会有人鱼来救他。
他在海里,是一条完全孤独、寂寞的人鱼。
如果自己的推断成真,那么逆希达很有可能这辈子都找不回曾经的伙伴。因为海洋太大了,比陆地大得多,一旦分散,偶然相遇的机会比磷虾还要小。就算逆希达的人鱼伙伴正在苦苦寻找他,可也是大海捞针,说不定要找上几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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