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比如,他们的梦会陷入永无止境的噪音和孤独,它们相互交替,让他们误以为自己在空旷的荒野中迷了路,然而在死一般沉寂的时空里,却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疯狂的尖叫声——如果试图逃跑,这些尖叫就会变成他们熟悉的人的指责,逼得他们跪地抱头求饶。
虫子:“……那这个是什么?”
他指着一处梦境,一个岛民正在梦中多次尝试从魔鬼手中拯救自己的孩子,明明每次都接近成功,却在最后的时刻无力改变……越努力,绝望就越深刻,他的武器会化成灰烬,腿部也会变成石头。
小耳说:“是让他们回到某个至关重要的时候,但不管怎么尝试,结果都注定失败……这是独属于梦境的轮回。”
虫子看向下一个梦境:“这个呢?”
小耳:“两难梦境。”
这是一个极其残忍的道德困境,一个父亲在极为真实的梦境中,被迫站在两个孩子面前,按钮有一个,只能救一个孩子,如果按下去,另一个孩子就会被黑暗吞噬。
他拒绝选择,每次都眼睁睁看着两个孩子死去。
于是他会从梦里惊醒,顶着黑眼圈,畏畏缩缩地躲在墙角,死睁着眼不敢入睡。
小耳猜许识敛最讨厌这种反应。不知想到什么,他的表情变得很悲哀。
虫子观察着他,突然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喜欢做这些吗?”
小耳一怔,随后说:“不重要。”
虫子:“还是你懒得反抗?”
小耳:“只要他开心,其他的都无所谓。”
虫子:“你又在蜕皮了。”
小耳下意识摸脸,果然,一块皮。
虫子:“你最近哭了吗?”
小耳摇摇头,答非所问:“我和他吵架了。”
虫子:“唉!谁也劝不动你。”
小耳:“虫子,你知道吗?以前……有个女孩,她得了很重的病。我记得有一天我问她,这样不是在等死吗,多可怕啊。你知道她跟我说什么吗?”
虫子:“什么?”
“她说,等死也不可怕。每天都和你爱的人在一起,等死也是件幸福事。我那时候只觉得她好傻……”
虫子:“我现在觉得你也好傻。”
**
懒惰魔鬼的力量在人类世界不可小觑,小耳拥有无形的力量可以侵蚀岛民的精神、削弱他们的行动力……然而在七大罪恶里,却时常被看不起。
尤其自许识敛掌权以来,小耳被宠爱有加,时常不用工作,这让其他魔鬼心中不满,尤其是那些职责繁重的魔鬼。
他们忍着,一是小耳的“懒惰”特质并未引来太多麻烦,二是有许识敛在他背后撑腰。
但现在,是个魔鬼都看得出来——他们的关系不如以前那么好了。
许识敛已经许多天没有出现在小耳左右,据说他们在上次分别前大吵了一架。
众所周知,地基在最近出现了问题。它的运转需要更高效的能量调配,在其他魔鬼看来,懒惰力量便十分的“低效”。
这天,小耳进行完工作回到住处,几位不怀好意的魔鬼便找上门来。为首的是新嫉妒魔鬼和虚伪魔鬼,他们平日里就对小耳心怀不满。
嫉妒魔鬼目露凶光,轻蔑地盯着小耳:“懒惰,听说你连最基本的工作都做不好?地基的能量调配出了问题,你知道这是谁的责任吗?”
虚伪魔鬼环视一圈,随后说道:“圣主不在,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可以为所欲为?”
小耳当然看出他们在找事:“你们要是觉得我没做好,那就自己去干好了。反正我也不想做。”
这种态度只让对方更加愤怒。
嫉妒魔鬼低吼一声,猛然冲向小耳:“早就看不惯你这副懒散样子了!”
一阵巨大的力量冲击向小耳,他工作一天,身上早就不剩什么力气,踉跄几步,努力集中精神,试图用懒惰的力量让对方失去行动能力——然而,他的身体已经虚弱不堪,再加上几天来心力交瘁,力量并没有完全施展出来。
几秒钟后,小耳被嫉妒一把推倒在地,头晕目眩,鞋子都挣扎掉了。
他四肢无力,呼吸急促,猝然间看到不远处一个影子闪过去。
是虫子魔鬼,应该是跑去搬救兵了。
许识敛……小耳至今都不知道他在哪。他几乎是无意识地呢喃这个名字。尽管不想承认,几天前的争吵的确让他们疏远,他知道不该依赖他……
周围的魔鬼嘲笑他,低语着,带着轻视。
虚伪魔鬼说:“你也不过如此,一个懒惰的废物。离开许识敛,你什么都不是。”
就在这时,空间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撕裂,空气中充满不祥的震动。
一道低沉而冰冷的声音像利刃一样划破寂静:“——他什么都不是?”
他不需多言,气场已让他们腿脚发软。虚伪魔鬼试图后退,许识敛只是轻轻抬手,他立刻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掐住了喉咙。
锁定目标——
“你说的?”
虚伪刚想求饶,脖子便断了。
他手轻轻一挥,虚伪无声无息地倒下,再也没有动静。
许识敛看过去,其他魔鬼仓皇逃窜。
许识敛转身,彬彬有礼地来到小耳面前,仿佛刚才的杀伐冷酷从未发生。他蹲下来,捡起混乱中丢失的小耳的鞋,低头为他穿好。
小耳失神道:“你回来了。”
许识敛道:“刚回来。”
“是虫子叫你来的吗?”
“虫子?”许识敛说,“我见他朝监督者那里跑去了,应该还在路上吧。”
“那你……”
“我听见你叫我。”
“……这你都能听见?”
许识敛笑:“是啊,这我都能听见。”
他们回到寝殿,没有谁再提起几天前那场不愉快的争吵。
许识敛的步伐比平常慢了几分。小耳看他:“你怎么了?”
许识敛没回应,只是抬抬手,示意他别多问。
“最近过得好吗?”他微笑着问,“虫子有陪你吗?”
“有是有……”小耳还在紧张地观察他,“你到底怎么了?”
许识敛摇摇头,还是笑着,尽管呼吸有些沉重,额头上也冒出一层细汗:“你不是说自己呆着寂寞,我才找他来陪你的。”
说着,轻轻推开小耳的手,眼中带着一丝倦意。
小耳:“跟你说寂寞是想你陪……你是不是发烧了?”
“我只是有点困。”许识敛朝着寝殿深处走去。
原来他每天都在这里睡。
角落里摆放着一个小棺材。不长,也不短,小耳用眼睛丈量:大概五个小木桩的长度。
他突然心脏紧缩一下,感受到一种不可挽回的伤痛和羞辱。
许识敛在折叠自己的身体。
棺材比现在的他短不少,他不得不将自己的身体紧紧蜷缩,几乎折成了不自然的姿势,才硬生生挤到这座棺材里。
小耳呆呆地看着,随后是愤怒:“你干什么睡在这里?!有病!你真是有病!”
许识敛喘着气,对他笑:“傻瓜,你跺脚的样子真可爱。”
小耳勉强说道:“你这样会更难受的,喝点药吧。”
“我确实渴了。”许识敛说。
“水……”小耳朝外跑去。
“我要牛奶。”
牛奶?
小耳隐约记得这是为什么,但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找牛奶。
乱世之下,他在原地急得团团转。
“牛奶……牛奶……”棺材里的许识敛却疲惫地睡着了,他嘴里呢喃着,逐渐换了词,变成,“妈妈……”
小耳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他连呼吸都不敢了,趴在棺材口,想伸手去触碰许的额头,却在半空中停住了——不忍再去打扰这片刻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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