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皆知我貌美如花(74)
“就一会儿,不管挤不挤都难受。”加林还稍微给他让了让,“被子就不给你了。”
“我不用我不用,你盖好你盖好,别着凉了。”莱因脱了外衣和鞋,小心翼翼地从他的右手边上来,又把被子给他重新掖了掖,发现这病床到底是小,他的手臂实在没处搁,遂谨慎地伸出胳膊,从加林身后揽住他,“这样还好么?压着你了么?你有什么不舒服别忍着,一定要和我说啊!”
加林被他这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样子弄得想笑,忍不住从他怀里转过身,嘲笑他道:“又不是什么古董瓷器,哪里那么金贵。”
莱因脱口想反驳您可真比古董金贵了一万倍,什么东西妄想跟您媲美?结果加林翻过身来,温热绵软的鼻息一下洒在他的领口里,像一把小羽毛在他的锁骨和肩窝里扫来扫去,莱因被他勾得吓了一跳,连忙去看他,却见加林对此一无所知,还眼里含笑地抬眼看着他,俊俏的脸蛋就在离他不足几厘米的地方。
莱因呼吸一滞,一个音节抵在齿缝里怎么也钻不出去,下|身的血管突突地搏动着。那一瞬间他真想翻身把这个撩而不自知的小混蛋狠狠按在身下惩罚,最好让他牢牢记住瞎撩不该撩的人的下场,又被加林坦坦荡荡的目光逼退,饶是已经难耐地百爪挠心,也得心甘情愿地挨着。
——真是要了亲命了。
莱因仰头吐出一口浊气,伸手摸了摸加林后脑勺的短发,语气虚弱:“……快睡吧,明天还有好些检查要做呢。”
加林点了点头,往他怀里靠近了一点,莱因格外珍惜他这点来之不易的温软,揉了揉他的后颈,心里却蓦然泛起了某种阻塞感,让他眼眶泛酸。莱因颤声道:“加林?”
“嗯?”
“你这次不会离开我了吧?”莱因艰难地措辞,“像上次那样……我希望明天早上还能看见你……在我旁边。”
加林一怔,有些疲倦地勾起一个笑:“当然不会,我现在这样还能去哪里?出了病房就要死了。”
“别说那个字。”莱因抵住他的嘴唇,稍稍用力抱了抱他的肩头,“不会就好,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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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部一区矗立于沉沉夜色里,素白的墙面被染上浓重的深蓝色,整个回形分布的病区极其安静,大部分病房都熄灯了,只有值班室的灯光还静静亮着。宽阔的走廊上没人经过,只有夜风灌满了空荡荡的楼道,来回巡视的无人机也不知去了哪里。
万籁俱寂,一区西边的消防通道里却传来了细微了脚步声,一道披着风衣的人影快步向下,在经过一个门口的时候被人一把拉住,两人同时闪进旁边昏暗的病房里!
手环的荧光亮起,隐约映出一高一矮两个男人的身形,一双深蓝色的眼睛被照亮了,莱因哈德缓缓转动了一下手腕,荧光落在对面的灰色眼珠里。
那是尤拉诺斯名义上的生活助理,梅尔文。
无声的对峙持续在带着些微消毒水味的空病房里,灰眼睛的男人先打破了寂静:“怎么样,你说要等到路德维希醒过来再做决定,他今天已经醒了,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莱因抿着唇看着他。
梅尔文的眼里染上了一丝焦急,他有些无法理解地追问:“加林他这么对你!……你想想你的父亲!……联邦几百万惨死在他的核弹下的平民!我们曾经是敌人,但当统帅尤拉诺斯在位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做过屠杀无辜者的丑恶事件!我知道你在未遭到轰炸波及的施瓦本星还有部队,在面对加林的时候,我们的立场应该是一致的!……”
“我既然已经选择投降,就已经作出了我最后的决定。”莱因沉默良久,沉声说,“战争对人类文明造成的损失是不可估量的,我已经选择了停战……”
“但是停战协议你并没有签不是吗?”梅尔文接话道。
莱因静静地看着他。
“你没有签停战协议,割地赔款的条约也因为加林‘身体不适’中断了。”梅尔文继续说道,“他现在还没有完全占领联邦,你仍然有机会反戈一击。为你的源流和你的家人复仇,你难道不想这样吗?”
“你们想让我怎么做?”莱因冷笑,“上去一刀杀了加林?你能亲自潜入住院部,想必现在进入监护室杀个人也不是多么困难吧?何必在这里费力游说我呢?”
“您如果确实想知道的话,统帅先生会亲自向您解释。”梅尔文咧开嘴,“您上次和我们交谈的时候,的确找不到任何窃听器,因为这里的窃听是利用激光点射在窗户上,然后利用窗户的震动频率测算我们的谈话内容的。任何电磁通讯屏蔽都不起作用。如果您执意不肯和我们合作,当天那段对话将在次日出现在加林的邮箱里,我不想到那个时候,您被迫来和我们谈合作。——当然,以路德维希的个性,也许您已经没有和我们再谈的机会了。”
莱因微微笑起来,两人一起朝门外走去,他在梅尔文身边走过时,梅尔文听到他轻声说:“我总算听到了我想听的……你们威胁我了,那样的话加林也就不会觉得我是主动和你们合作了,对吧?”
梅尔文抬起头,并不正面回答:“您真是长袖善舞,左右逢源。”
他们连夜离开第一帝国,穿过国界,尤拉诺斯在边境外的一处民居等他,他显然是之前来到这里做战争动员,今天是他离开东部边境的最后期限。
门外的人搜索过莱因的身上,连他的衣扣都挨个搜查过,确认没有问题才把他放上楼。
那处民居显然曾经是一位富豪的地产,尤拉诺斯站在巨大的落地窗面前,时差使国界外仍然处在深夜,浓重的夜色铺进了房间,几乎将男人笼罩进窗帘后的阴影里。
“统帅。”梅尔文跟他打了个招呼,随后带上门出去了。
“有人告诉我你同意和我们合作了,我决定还是亲自请你来谈谈,坐吧。”尤拉诺斯转过身,向莱因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沙发,窗帘在他回头的瞬间拉上了,他在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来。
“你看起来有什么疑问,不如直说吧。”尤拉诺斯打量了一下莱因的神情,“说实话,我对你也着实有一些好奇。”
“你要怎么做?”莱因吐出口气,对这种气氛隐隐有些不耐,“‘复国’,听起来的确很诱人。可是三年来第一帝国在战争中势如破竹,甚至没有激发特别大的源流情绪和反抗,说明加林用的手段是非常到位的,甚至说是适合眼下这个形势的,你我都不过是穷途末路,我手里那点兵力也无法跟帝国军队抗衡。你有什么底气说‘复国’?”
“你怎么知道‘第一帝国’的一切都是加林一手创造的?”尤拉诺斯反问。
莱因噤声,只是直直地盯着他。
“你真的觉得,一个实际上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有能力自己创造一个帝国,在他毫无根基的情况下,保持它的正常运转吗?”尤拉诺斯扯开嘴角,露出一个难以称之为笑容的神情,“你比他大得多,你在国家机关里工作了十几年,你觉得这有可能吗?”
“这不可能。”莱因说,“——是你?”
“是我。”尤拉诺斯点点头。
“可是?”莱因隐约感觉自己一直以来的困惑被坐实了,而紧接而来的不合常理的感觉却更加强烈,“可……”
“你有的时候想去成全一个人,你懂这种感觉吗?”尤拉诺斯说,他的视线从莱因哈德身上移开,漫无边际地在旁边瞟了一会儿,仿佛追忆着什么久远的过往,“有时候你会有点可怜他,也许这就是恻隐之心吧。你觉得命运真是不公啊,他有什么不好呢?他和他的母亲一样漂亮,和她一样聪明,甚至继承了你的秉性。我曾经和现在的你一样,我看着他的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迟早应该是他的。”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当命运把这一切给他的时候,也夺走了一部分东西。”尤拉诺斯接着说,“你看着他拼了命的挣扎,想从你身边离开,想从你的掌心里逃出去,他想要很多他本来就值得、本来就配得上的东西,譬如尊严,譬如自由,可是他竟然注定了再怎么挣扎,都不配拥有。
“如果你长年累月地注视着这样一个人,——是的,他长年累月的都没有选择屈从命运。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会这种执着被打动的。”
“成全……”莱因低声喃喃。
“是啊,我想把他想要的东西给他了。”尤拉诺斯站起来,“他想要什么?至高无上的地位,世界尽头的权力,无限的自由,我都可以给他。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做不到的,我替他做到。第一帝国里有多少高层是我的人?三分之二。”
“我早年听说你不同凡响,现在看来,的确如此。”莱因怔怔地点点头,突然问,“加林的胃病和你有关系吗?”
“算是有,”尤拉诺斯顿了顿,“你可能看不出来,他有药物依赖,的确是我做的。他用alpha性激素,这个会加重肝肾负担,我只不过在这个基础上再增加一点……我原以为他会得个肝病。”
莱因俯身双肘支在膝盖上,双手压住了眼窝。
“您真厉害……”莱因忍不住笑起来,如果面前的不是尤拉诺斯,他如果当场动手可能会被立刻击毙的话,他可能会狂吼着一拳把他揍趴下,“跟你比起来,加林也就是个崇尚暴力的小孩子……”
“他的确是个孩子,他本有更适合他的路可以走,可是他偏偏不愿意。”尤拉诺斯的话音稍含悲悯,“他永远不肯听长辈的话,以为自己聪明,做的什么都是对的。实际上他的母亲早就告诉过他,当个omega,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不要卷进政治斗争之中。”
“他不可能愿意的。”莱因说。
“是啊,的确。他完全是自讨苦吃,奥卡兰拉将他改造成omega本来就是在救他,让他不要卷入政治斗争也是一样。”尤拉诺斯顿了一下,抬眼看着莱因,“但是换句话说,你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以牺牲另一样东西为代价。加林愿意用死亡换自由,我想,我愿意成全他。”
“所以你是一开始就想好了要牺牲他吗?”莱因问。
尤拉诺斯笑了:“我以为你早就听明白了。”
“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你真的就是为了所谓的‘成全他’?”莱因双手反复地压着眼窝,“以你的能力,这三年足以荡平该亚系,成为真正的大独|裁者,而不是一个傀儡皇帝背后的人。仅仅是因为……加林想要绝对权力吗?”
“不,你总算问了今天第一个有价值的问题。”尤拉诺斯果断地回答道,“不是的。实际上加林根本就不想要什么绝对权力。他是一个极端理想主义的人,他觉得名利地位权力很俗,入不了他的法眼。我曾经听人形容一件事的荒谬,说就像得到世界是为了毁灭世界一样,这是对绝大多数俗人而言的,对于加林来说,他君临天下,就是为了毁灭而已。再或者说,你看他走上权力巅峰,见过他对什么东西有什么迷恋没有?”
“没有,对不对?”尤拉诺斯兀自回答,“你会对这种人产生一种悲悯的情绪,他享受不了什么俗世的美好,又觉得世界永远没有希望,让人看了无端的难过。”
“想要绝对权力的是你。”莱因深深颔首,“复辟帝制、军国独|裁说到底是在搞倒退,无论现在看起来怎么样,最后也会有人揭竿而起,而你选择把加林推上顶峰,就相当于树立一个靶子,然后你带人摧毁他,你就是名正言顺的真正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