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四十四号(56)
江胜则因为陆安生的动作瞬间红了脸,他想把脸转开,可是陆安生捏得用力,他根本转不开,只能由着他那么赤条条地打量。
“你、你看什么?”江胜道。
“我在看你是不是好人啊,”陆安生认真地说着,“眉清目秀,斯斯文文,像个读书人,应该不是坏人吧。”
“我是不是好人?”
陆安生点头,“你一身潦倒身无分文,生病了肯定没钱治啊,我在看你是不是好人,要不要带你回家治病。”
言小楼心想,好强大的逻辑。
“那你看出来了吗?”江胜觉得有些好笑,笑吟吟地看着他。
陆安生的大眼睛里有些沮丧,他摇摇头,“没看出来,但应该是好人。”
“应该?”江胜闻言下意识瞥眉,“你不确定我是不是好人,就要把我带回你家?”
陆安生松开他的下巴没有理他,默默吃鱼。
“那你带回去了多少人?”江胜拧着眉地问。
说到这个陆安生就来精神了,他坐直身子,把鱼叉在地上,自己掰着手指头认真地数了起来,“有杨大叔、韩大哥、刘奶奶、王妹妹……哦对了,还有大黄。”
“这么多?”江胜瞪大了眼睛,发现自己瞪大了眼睛也没他大,又低下眼睛恢复正常,“那他们都是好人吗?”
陆安生想了想,眉头皱了起来,“算都是吧,不过大黄就咬了我一口!”
“咬你?大黄是谁?男的女的?怎么还咬人?”江胜瞬间抓住陆安生的手腕,急切问道。
陆安生被他吓了一跳,瞪着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大黄是陈叔养的狗……”
江胜愣了愣,随即忙着松开他,懊恼羞愧地不敢再看他,结果他刚别过头去,就听到陆安生大喊大叫了起来。
他忙着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回头,只见陆安生苦着脸把鱼丢到一边,嘴巴张得老大,挤着眼泪含糊道:“我被鱼刺扎了!”陆安生用力地咳嗽,想要把刺咳出来,可是那鱼刺还扎在他嗓子里,就是吐不出来。
“我带你去看大夫!”江胜背起他就要走。
“不要不要。”陆安生推开他,因为嗓子里有刺,他只能细着嗓音说话,“我没钱,你也没钱,看大夫拿什么付诊费啊,把你押给人家?”
江胜不禁语塞,他堂堂七尺男儿,竟为斗米犯难,真真羞愧。
“别担心,我回家喝点醋就好了,多大点事。”看他羞愧,陆安生大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起身就要走。
江胜抬头看他,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
言小楼一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俩,纯属当乐子看,见他们要走了,本想道个别,顺便还想问问出路怎么走,结果回头发现谢欢那条鱼还没吃完,他正在解剖那条鱼的鱼头来吃!
最最主要的是,他的脚下,没有刺!
“谢阿欢,鱼刺呢?”
谢欢看他,“吃了啊。”
言小楼:“……那是要吐出来的!”
谢欢:“……是吗?”
“陆小哥你等等,借你家点醋……”言小楼叫道。
于是最终结果是,陆安生领了三只回家。
陆安生家里果然不富裕,只是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不过两间茅屋,陆安生带着他们向那间大的茅屋走去。
茅屋里的摆设也是陈旧贫寒,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还有几把椅子,其他都是一些简陋摆设。
旁边还有一张供桌,上面放着两个灵位,前面放着一个香炉,香炉上面的香已经燃尽了。
一进屋,陆安生便大声喊道:“爹娘,我回来了。”
言小楼四下看了看,貌似,没有听到活人的气息啊……
“安生啊,你在和谁说话?”江胜问。
“我爹娘啊。”陆安生指着那两个灵位,然后走到灵位前,拿起一旁的香焚好,恭敬地三鞠躬之后,将香插在香炉之上,然后就跟寻常儿郎跟爹娘撒娇一般地说道:“爹娘,我被鱼刺扎了,我去喝点醋,你们继续谈情说爱,我不打扰了。”
说完,陆安生已经风风火火地冲出去到另一个茅屋里喝醋去了。
江胜不禁轻笑,哪有儿子这么跟父母说话的。
言小楼跟着陆安生一起出门,没一会儿,端着一碗醋回来,塞给谢欢。
谢欢沉着脸色,如临大敌,一副宁死不喝的模样。
“你乖,你吃了那么多鱼刺,把你肚子扎漏了怎么办?听话,把这醋喝了。”言小楼哄道。
谢欢果断摇头。
“你听话,你把醋喝了,晚上我给你做好吃的,我亲手做!”言小楼继续哄。
谢欢这次迟疑了一瞬,然后接着摇头。
江胜见状忍不住道:“言公子,如果谢公子不觉得扎的话,其实不喝也没事……”
言小楼横他一眼,“谁说没事!一两根还好,他吃了那么多,谁知道有没有卡在食道的某个部位,万一把他扎坏了,你赔我个谢阿欢啊?”
结果一直如临大敌的谢欢,听闻此言,接过了醋碗,干了。
江胜:……
言小楼满意地摸了摸谢欢的头发,“真乖,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谢欢面不改色地“嗯”了声。
因为看着江胜怎么看怎么眼熟,所以言小楼也没急着走,想着入夜再走,毕竟他早些年未入四十四号之前,做游道习惯了,习惯半夜赶路,顺便打打孩子降降鬼收收妖什么的,没准还能想起来到底在哪见过这个江胜。
因为答应了要给谢欢做好吃的,所以刚过了午后,言小楼便去厨房忙活了,陆安生跟着去打下手。
君子远庖厨,江胜想帮也帮不上,而谢欢,则压根不想帮忙,只坐等。
他们回来的时候顺便又抓了几条鱼,很是肥美,于是言小楼决定,继续吃鱼。只是为防止谢欢又把刺都吃了,言小楼决定做鱼汤。
“言公子,你厨艺怎么这么好啊?看你也不像厨子啊。”陆安生赞叹道。
言小楼苦着脸道:“一切的反抗,都是来源于压迫。”
陆安生家是没有厨房的,只是在院子里搭个棚子,棚子下面就是灶台,而谢欢负手站在院子里,他们的对话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闻言,谢欢阴恻恻地回头。
言小楼忙着送上一张花痴笑脸,“因为情啊!我家那口子最爱吃我做的东西,没听过那句话么,要想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抓住一个人的胃!”
谢欢这才把脑袋别回去。
陆安生感动地看着他们,“言公子,你和谢公子的感情真好!”
言小楼扶额。
鱼汤出锅,陆安生先盛了两碗给父母祭上,这才又盛了一大碗端上桌。
“对不起啊,家里没有米了,我大哥担心我又被骗,从不让我去买东西,所以我们只能喝鱼汤。”陆安生道。
江胜摇头,饿了那么多天,有的吃就不错了,何况是鲜美的鱼汤。
“安生,你还有大哥?”江胜问。
陆安生点点头,“对啊,我大哥叫陆星辰,怎么样?好听吧。”
言小楼一边给谢欢拿小碗盛汤,一边问道:“那你大哥呢?怎么没看到人?”
陆安生本来一直都是笑吟吟的,闻言脸色突然暗了下来,连那双明亮的眼睛也失了光彩。
“爹娘前些日子去世了,他们最后的遗愿是想把他们骨灰送回苏州老家,我本来是要和大哥一起送爹娘回去的,可是我突然生了一场大病,就由大哥一个人送爹娘回去了,算算日子,也快回来了。”
见他那般难过,江胜心莫名地抽了一下,不禁拍了拍他的肩。
陆安生突然抬头看他,“江大哥,你怎么还不喝汤啊?是不是不饿?那我替你喝吧!”说着,陆安生把他的汤碗端过来,给自己倒了半碗。
江胜:……
“真好喝!”陆安生叹道:“言公子,你做的汤真好喝,你今晚就非得走吗?明天再走行不行?”
“哎呀,我们趁夜走,也是想帮你们铲除邪祟嘛,你们镇子又是傀儡又是腐尸的,连玄门世家宁家都被灭门了,再不快点把那邪祟除了,万一祸害你们怎么办。”言小楼看谢欢只是喝汤,着实可怜得很,便夹了块鱼肉给他,还是十分狗腿地给他择了刺。
“言公子你在说什么?什么宁家灭门?没有啊,宁家明明好好的啊。”陆安生莫名道。
言小楼的动作猛地一僵。
作者有话要说: 谢欢像不像妻管严O(∩_∩)O
有人猜,言小楼就是天一阁表公子???
☆、傀儡阵
入夜,言小楼和谢欢按照陆安生指的方向,找到了宁家。
一片生机,门丁兴旺,跟灭门半点沾不上边。
那是哪里出了问题,店小二骗他们吗?不可能啊,店小二没有理由这么做。陆安生骗他们吗?也不可能,他们明明眼见为实。
春风镇,宁家,安然无恙。
言小楼不解地看向谢欢,谢欢没说话,只是侧头,如墨的发丝被微风吹起。
言小楼突然反应过来,趁着宁家守卫的不注意,瞧瞧溜到他身后,揪了下那守卫的头发。
那守卫吃痛,叫了一声,回头瞪着言小楼,“你干嘛?想死是不是?!”
“手误手误,守卫大哥,放过我吧。”言小楼告饶道。
“赶紧滚一边去。”那守卫捂着后脑,将言小楼推到一边去。
言小楼忙不迭地滚了,待回到谢欢身边时,他悄悄张开手,手中,是一缕头发。
是的,不是一根,是一缕,然而他刚才揪的时候并没有多用力。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宁家的所有人,都不是人!而是——傀儡木偶!
因为是木头做的,即使木偶的主人傀儡术练得再高,木偶做得再精致,但是头发都不可能做到跟真人一样,大多都是用施了咒的毛线做的,再奢侈点用死人的头发做,但是也不太牢固,一揪就掉。
而宁家明明已经被灭了门,如今又突然出现,春风镇的镇民却无动于衷,这只能说明,这整个镇子的镇民,怕都是木偶做的!
为了验证猜想,言小楼又去查验了几个镇民,果不其然都是傀儡木偶。
言小楼看着他们的眼睛,似乎能看到一个个木偶深邃的眼窝中,都是干涸枯竭的双目!
寒气乍起!
“谢阿欢,咱们怕是误入什么阵法了。”言小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