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四十四号(95)

　　看着他期待的眼神，沈浔低了低眼睛，“我从不饮酒。”
　　谢欢眼底闪过一丝希望，随即又笑嘻嘻地拍了拍胸脯，“没事，爷爷羽化前把酿酒的办法告诉我了，等这些杏花开了花，我酿给你喝！”
　　谢欢看着他眼底的希冀，没有告诉他，这些树永远也开不了花了。
　　很快烤鸡的香味飘了出来，沈浔虽然没下过厨，但好歹比城里的强些，虽然卖相有些凄惨，但是起码熟了。为了怕里面还生着，他故意多烤了会儿。
　　谢欢平日里懒洋洋的，似乎看到什么都想靠一靠，不是靠着墙就是靠着门，实在不行就靠在谁身上，彷佛没骨头似的，此刻也是寻着机会想往沈浔身上赖，可是闻到烤鸡身上散发的香味，他猛地坐直了。
　　“此、此乃何物？”谢欢惊愕地问。
　　沈浔几不可察地弯了下嘴角，面上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冷漠模样，道：“烤鸡。”
　　“为何不一样？”谢欢依旧惊愕地问。
　　沈浔知道他问的是为何与城中鬼尸做的不一样，他不禁嘴角又悄悄弯了下，面上还是淡然道：“因为烤的人不一样。”
　　谢欢震惊地说不出话了，估计还没在坍塌的世界观中回过神来，只是嘴角已经开始流口水了。
　　沈浔终于遏制不住了嘴角的笑意，好看的嘴角慢慢扬起。
　　只是这香味不止吸引了谢欢，也吸引来了不少鬼尸妖魔，齐刷刷地蹲了一圈又一圈，把他们围在中间，眼巴巴地看着火上的烤鸡，如果不是谢欢在这坐镇，估计他们早就扑上来了。
　　看得出，无论是鬼尸还是妖魔，他们虽然疼谢欢，更加尊敬他。
　　这还是沈浔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邪祟呢，而且还相处得……挺融洽。
　　“沈家哥哥，你放心，我保护你。”谢欢怕一下出来这么多异类吓到他，挡在他身前豪气干云道。
　　沈浔看着他的背影。
　　身为天一骄子，他还有两个胞弟，从来都是他站在前面，从来都是他保护其他人，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要保护他。首先不说有没有保护的必要……
　　鬼尸妖魔突然流着口水议论起来。
　　“这什么啊，这么香？”
　　“就是就是，这可比人类的爪子香多了，我以后再也不吃人爪子了！”
　　“呸！你都来万鬼城多久了，万鬼城又没有人，哪来的爪子给你吃！”
　　“我可以吃你的爪子啊，死人也是人啊。”
　　“正好我又长尸虫了，你赶紧帮我吃了……”
　　沈浔：……
　　“咱们这，当真没有活人吗？”突然，一个声音弱弱地问。
　　沈浔心下一颤。
　　突然一只鬼往沈浔这边凑了凑，却又不敢凑近，只是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道：“我怎么觉得他就怪怪的？生得白白净净的，哪里有死人的样子？而且他身上的鬼气，越来越淡了。”
　　沈浔敛眉，那是因为他的鬼丹快用完了，他没想到会在万鬼城耽搁这么久，鬼丹带的不够。
　　“他明明就是活人嘛！”一名长者突然一拍自己的断腿叫道：“没错，就是这个味儿！我都几百年没闻过活人的味儿了，就是这个味儿！”
　　沈浔一面不动声色，一面将手悄悄探入怀中的乾坤袋中想要取剑。突然，他的手被人抓住，他侧头去看，只见却是谢欢。　
　　谢欢本就明亮的双眸更亮了，眼中满是他的倒影，惊喜地抓着他的手腕看着他，语气忍不住激动道：“沈家哥哥，你真的是人吗真的是人吗？是人吗是人吗是人吗？”
　　接着，那一大群鬼尸妖魔也围了上来，嘴里七七八八地嚷着。
　　“真的是人啊，咱们万鬼城也有活人了！哈哈哈！”
　　“活人活人，你很会做饭是不是？我一直听说熊掌很好吃，但是不知道咋做，自己又狠不下心，你能不能把我的爪子剁下来一只做给我吃？”说这话的是只熊妖。
　　“活人活人，我身上有上好的尸虫，你要不要？免费的免费的，你只要做好了分我点吃就行。”一个腐尸叫着。
　　“活人啊，你咋生得这么好看哩？能不能也帮我保养保养？只要跟你一样白就行。”女尸害羞地看着他。
　　沈浔：……
　　他需要静静……
　　终于许久之后，沈浔才把他们打发走，走的时候还听他们在四处嚷嚷着：“太好啦太好啦！咱们有万鬼城有活人啦！巴拉巴拉……”
　　谢欢仍旧乖巧地坐在他的身边，手里捧着已经烤好的鸡，刚才那般混乱，都不见有谁来抢谢欢的烤鸡，可见大家对谢欢的疼爱。
　　旁边还蹲了只小妖，看模样似乎是犬妖，眼睛盯着谢欢手里的烤鸡直吐舌头。
　　“你怎不走？”谢欢问。
　　犬妖道：“我等着吃阿欢吐的骨头。”
　　沈浔：……
　　而谢欢仍是眼巴巴地看着他，语气里是难掩的激动和惊喜，“沈家哥哥，你真的是活人吗？真的吗真的吗？”
　　沈浔理了理衣衫，哪怕是寿衣也被他穿出一派风华来，道：“你不也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这章谢欢问沈浔“此乃何物”的时候，沈浔的反应好闷骚啊，哈哈哈
他俩没换名字啊，沈浔=言浔=言小楼，谢欢=谢欢=谢欢，其他的嘛，后面揭秘~~~

　　☆、谢欢悲催成长史

　　谢欢一怔。
　　良久，谢欢歪了歪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不是啊，我是鬼。
　　沈浔浅笑看他。
　　谢欢站了起来，像是为了证明似的，还转了个圈，道：“我真的是鬼。”说着，他还看向犬妖问道：“是吧阿狗哥哥，你说我是什么？”
　　犬妖的眼睛就没从烤鸡上离开过，吐着舌头哈哈道：“鬼鬼鬼你是鬼。”
　　沈浔看着他，“你不知道自己是人吗？”
　　谢欢彻底懵了。
　　沈浔又问：“谁告诉你说你是鬼的？”
　　谢欢抓了抓头发，瞥着眉道：“也没有谁说，就这里都是鬼啊，我就也是鬼了嘛……”
　　沈浔：……
　　“你是人，你有心跳，有体温，有呼吸，有脉搏，还会流血，”沈浔也跟着站起来，抓住他的左手，只见他的左手上有道鲜红的口子，上面还要殷殷的血迹，道：“死人血液静止，是不会流血的，即使流，也是流些干涸粘稠的暗红色血浆，而不是你这样鲜红色的血。”
　　这些，早在沈浔第一次在离恨渊下接住他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只是那时候他不知道谢欢的来历，所以没有轻举妄动。而且看万鬼城的鬼一个个神智清醒，以为他们是使了什么特殊法门，才让自己有心跳呼吸的，可是几天下来，经过他的数番查探，他发现有心跳呼吸的，只有谢欢一个。
　　但他还是不能确定，毕竟妖魔也是有心跳呼吸的，而且谢欢身上的鬼气实在太重了，几乎和厉鬼一模一样，直到他刚才看到谢欢割伤了自己的手掌，把自己的血滴入井中。
　　万鬼城的水井都是互通的，他在其中一个滴入了自己的血，血液就会融入到整个地下水中。他一直好奇万鬼城的鬼尸是如何保持自己的神智的，如今看来，是谢欢养的。
　　是他用自己的血，和某些特殊的法门，养护着这些鬼尸妖魔，维持着他们的神智。
　　“谢欢，你是人。”沈浔再次说道：“并且，你体内有金丹，你也是修真者。”
　　谢欢的世界观可能真的有点崩，一边吃着烤鸡一边失神道：“我是人？我是鬼？我是人？我是鬼？……”
　　然而即使失神，他也没忘了吃烤鸡……
　　有鬼尸经过，他都会抓住问上一问，问他是人是鬼，对方都会说他是鬼，从无例外。甚至还担心他是不是想做人想疯了，琢磨起谁家的尸虫比较补脑……
　　沈浔也不禁会想，莫非是万鬼城的万鬼故意隐瞒他的身份不告诉他？只为了吸食他的血保持神智？可是后来一想不可能，因为光靠吸血是不能恢复鬼尸的神智的，否则人间喜欢吃人的厉鬼多得是，神智也未见恢复清醒，因此除了血液之外肯定还要其他的术法。而且看他们和谢欢的相处，分明是真心疼爱。
　　终于又有一名长者经过，谢欢再度抓住他问上一问，得到的答案仍旧是——他是鬼。
　　“哦对了，”长者突然一敲自己的脑袋，“我差点忘了，你是人啊！”
　　谢欢瞪大眼睛。
　　长者揪了揪自己的胡子，“老谢头没羽化的时候，就整天嚷嚷你是人，后来他羽化了，大家就把这事忘了，你这小子不是鬼，你是个人来着！”
　　原来，数百年来离恨渊下都是没有活人的，只有鬼尸妖魔，数量也不及现在的万一。
　　直到十五年前，一个婴儿突然掉了下来，大家还以为这是个婴儿鬼，便没有多想。有个姓谢的几百岁厉鬼见这婴儿生的可爱，就当宠物养了起来，没事给他讲讲道经，也算找点乐子。
　　因为是用来找乐子的嘛，所以取名谢欢……
　　因为鬼是不需要吃东西的，所以谢老从来没想过给婴儿吃东西，他一哭就给他讲道经，一哭就讲一哭就讲，讲了大概两年多以后，发现这婴儿……结金丹了！
　　沈浔听到这一时没忍住轻咳了起来，“婴儿？结丹？”
　　一般修真弟子入门，要先经过炼气期，懂得调理自身的精气化为能量，继而辟谷绝食，若能扛过，可在丹田内结出一枚金丹来，是为结丹期。
　　像如沈浔、韩墨云这样的世家公子，出身道宗玄门世家，从小就修习道法，天赋高者，三两年便可结金丹。有的弟子入门晚，比如说三十岁才有机会学习道法，花上十年八年才进入结丹期也是有可能，可是谢欢……
　　他是以婴儿的形态，被动炼气、被动辟谷、被动结金丹啊……
　　对此谢欢也很委屈，他能有什么办法呢，不结金丹就饿死了啊……
　　长者继续讲下去。
　　对于捡了个天生的道宗天才婴儿，谢老很是激动，一激动给婴儿谢欢吃了些东西，当然不是什么很有食欲的东西……总之吃完之后，他发现婴儿谢欢长大了点。
　　要知道，鬼是不会生长的，死的时候什么样，魂魄也就会是什么样，无论怎么吃怎么补都不会长大的。可谢老不过喂了他几天某些不可描述的东西，他居然开始长大了！主要是长牙了！
　　谢老这才意识到，这可能是个人。
　　听到这，沈浔实在忍不住抚了抚谢欢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