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青宴(18)
秋瑶说:“我找了很久,只找到了这样的花,你喜欢吗?”
陆春宴沉默,他有几秒没有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雨水潮湿,也可能是被冷风吹了,他打了个哆嗦,鼻尖微微酸涩。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在心口沸腾,他接过了秋瑶朝他递来的那捧野花,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的真心是那么的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后悔了,后悔去回应眼前这小孩的喜欢,他承担不了这个责任。
陆春宴接过了花,又看向秋瑶,对他说:“快进来吧。”
“你拉我一下。”秋瑶朝他递去手,陆春宴抿起嘴唇,握住了他比自己小了一圈的手掌,轻轻一带,秋瑶直接从窗口这边爬了上来,像只小猴子,跳到陆春宴身边。
秋瑶出去摘花的时候,外面的雨不小,他现在浑身都湿透了,陆春宴拿了块毛巾让他先擦擦,而后走到浴室,打开了水阀。
这宅子里的水要放一段时间才会热起来,陆春宴手里还拿着秋瑶给他的花,动作不太方便,打开了水后,看着放出来的水流,他说:“你先等一下,等水热了就可以……”他说着转过头来去看秋瑶,神色一顿,后面的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
淅淅沥沥的水从花洒里淋下来,汇聚在白瓷浴缸里流入管道。水一点点变热,热气氤氲,那温度爬上了陆春宴的脸。
秋瑶站在镜子前,脱下来的脏衣服被他丢在水池里,他的皮肤在灯光下白到发光,细腻晶莹。陆春宴没想到他那么快就把衣服脱了,喉咙微动,撇开视线,快步朝外走去。他一边走一边说:“就我说的,等水热了再洗。”
秋瑶没有多想,软声软气地说好。陆春宴擦过他的肩膀,走到门口时,手臂突然被秋瑶抓住。陆春宴一愣,便听秋瑶说:“我没有换洗的衣服。”
陆春宴的余光里是一片莹莹的白,他错开视线,压低声音说:“我帮你去拿。”
陆春宴从浴室里出来,先要去把秋瑶给他摘的野花放入瓶子里。房间里没有专门用来放花的花瓶,他就走到外面,把放在走廊架子上当做展示的古董瓶拿了过来。
晚清官窑里烧制的瓷器,放到现在还能完好的,着实价格不菲,陆春宴拿着这个用来放秋瑶给他的野花。
管家正好从外面经过,一脸纳闷地看着陆春宴抱着那个古董花瓶,笨拙地往屋子里去。
陆春宴把那瓶子放在能一眼看到的地方,几朵小白花和翠翠绿绿的野草一起放在青瓷瓶里,还挺好看的。
他刚把青瓷瓶放好,浴室的门便打开了。陆春宴下意识地看过去,秋瑶站在那片散开的热气里。陆春宴没戴眼镜,距离有些远,一眼看过去,秋瑶的身上像是镀了一层光,朦胧旖旎,能让人浮想联翩的光。
秋瑶问他,“衣服呢?”
陆春宴半眯着眼,陡然回神,嘴唇微动,他立刻撇开头,低声道:“我忘了,这就帮你找。”他这么说着,却是先走到秋瑶跟前,从挂架上扯了一条大毛巾,裹在秋瑶身上。
这地方到底不是常住的,陆春宴在房间里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适合秋瑶穿的衣服。这会儿也总不可能再去问管家要他儿子的衣服来给秋瑶穿,陆春宴没法子,只好拿了他自己的衬衫给秋瑶穿。
秋瑶套上了陆春宴的衣服,衬衫宽松,袖子下摆都长了一截。他的手缩在衣服里,甩着袖子玩。陆春宴让他不要乱动,他攥着秋瑶的手腕,替他把袖子挽上去。
秋瑶仰起头看他,见他神色温柔,不由心痒,瞧着俩袖子挽好了,他踮起脚,张开手环住陆春宴的脖子。距离很近,近到能看清楚对方的睫毛根部,秋瑶身上都是沐浴乳的香味,他往上贴,嘴唇凑到陆春宴的脸颊旁,啄了一下,趁着陆春宴没做出拒绝的反应,他又顺着面颊往下,温软的嘴唇贴在陆春宴的嘴角,慢慢摩擦,一个青涩的吻在彼此之间绽放。
秋瑶像一只求爱成功的孔雀,揽着陆春宴在后院里大大小小的植物跟前转了一圈,招摇得显示着自己的爱。
第22章
22
陆春宴不是没谈过恋爱,只是这次有些特殊罢了。
他和秋瑶在房间里,点了熏香,外面又下起了雨,雨水滴滴答答。
秋瑶穿着他的衣服,袖子挽到了手腕上,纤细的腕子像是镀了一层珠光。他往陆春宴身上靠,唱片机里放着年代久远的歌剧,秋瑶仰起头,问他是什么歌。陆春宴微微垂眸,说了一串俄文。
秋瑶脸上露出茫然,陆春宴就笑了,笑容很淡,对他说:“你要是喜欢,等回去后,我带你去看歌剧。”
“我喜欢。”秋瑶用力地点头,又怕自己的真诚不够,舔了舔嘴唇,补充道:“只要是和你在一起,做什么我都喜欢。”
秋瑶最近又长高了些,皮肤粉白,笑起来时,脸颊上绽开酒窝。他靠在陆春宴肩头,下巴微抬,“吧唧”一声,又在陆春宴嘴边亲了一口。
陆春宴嘴唇微动,在昏黄光线里,秋瑶原本稚嫩的脸庞此刻看着像是蒙上了另外一层旖旎的光。老旧的房子外响起一声猫叫,淅淅沥沥的雨敲着窗户,秋瑶张开手,抱住陆春宴的脖子,他的声音绵软,是到了桃树授粉的季节。
到底是没有到最后,一通电话,打破了所有暧昧。陆春宴瞥到那通来电,理智回笼,被搓热的皮肤一下子冷却。他低头,能看到的是秋瑶软绵绵地趴在沙发里,雪白的皮肤上印着几处泛红的痕迹。
他愣了愣,立刻抓起边上的衣服盖上。秋瑶动了动,侧过头看他,眼里是一片潋滟水光。
陆春宴拿起手机,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对秋瑶说:“我去接个电话。”说着,他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几缕发丝抄到耳后。
在秋瑶的注视下,陆春宴站起来,半褪的衣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刚才脸上的情与欲隐去,剩下的是焦虑担忧。
那电话是许微寒打开的,陆春宴不可能视而不见。
他从房间里出来,走在廊道里,外面比里面冷,下了雨,空气潮湿。他站在屋檐下面,看着院子里的桃树,接通了电话。
许微寒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与以往每次交谈都是轻快的口吻不同,这一次的语速急促,听着就跟在哭一样,崩溃道:“陆春宴,他们说我的腿很难恢复,这是真的吗?我以后是不是都走不了路了?”
“谁告诉你的?”
“所以是真的吗?我以后都会这样了是吗?”
许微寒的声音变成了一根根针,几乎每一针都准确无误的扎在陆春宴心上。他抿起嘴唇,试图安慰许微寒。
秋瑶蜷缩在沙发里,身上盖着几件衣服,都是陆春宴的。陆春宴的衣服上有很特别的香味,像是什么花草的气味,秋瑶很喜欢。
外面的雨好像下大了,陆春宴却还没回来。他在和谁说话,秋瑶抓紧了身上的衣服,思绪沉沉浮浮。
隔了很久,门“嘎吱”一声响了,秋瑶嗅到了从屋外被风吹进来的雨水气息。他抬头去看,就见陆春宴的脸色苍白,走到他跟前,眉头紧蹙,低声道:“秋瑶,我们得回去了。”
秋瑶张了张嘴,茫然地看着他,他连开口询问的机会都没有,便见陆春宴去换衣服,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匆匆忙忙的样子全都是为了另外一个人。
秋瑶揪着自己身上陆春宴的衣服,沉默了几秒,从沙发上下来,爬到了床上,掀开被子把自己整个蒙住。
陆春宴诧异,走到床边,低头看他,轻声问:“怎么了?”
“我不想回去。”秋瑶闷闷道,顿了顿又说:“你是回去陪许微寒吗?”
陆春宴叹了口气,拉开被子,看着秋瑶沮丧委屈的脸,他说:“微寒他出事了,我必须要回去陪他。”
他问陆春宴,“你说你不喜欢许微寒的,是吗?”
陆春宴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愣怔几秒,而后说:“我和他是朋友。”
秋瑶睁大眼看他,试图把他看透,可人类的七情六欲他怎么会明白。他望着陆春宴就好像永远隔着一层雾一片海,看不透。
陆春宴见秋瑶不语,便问:“怎么了?你不放心什么?”
秋瑶在担心什么?他心知肚明,只不过用上了惯用的伎俩,把话题抛给了秋瑶。这些坏习惯,早已扎根在了他的习性里,一时半会也改不了。
秋瑶被他为难到,把脸藏在被子里,身体缩成了一个小球,他小声说:“我真的很喜欢你,陆春宴,我真的很喜欢你。”
秋瑶最后还是放弃了追问,他藏起了心里的酸酸涩涩,还有那本不该属于他的嫉妒,与陆春宴一同回到了高安市。
回去的路上,秋瑶一直都闷闷不乐,他靠在车里,额头贴着微凉的玻璃。睫毛稍稍抬起,就能看到雨滴沿着玻璃往下滑,车内很安静,秋瑶侧过头,看到陆春宴绷紧着的侧脸。
他突然说:“陆春宴,回去后,你不能天天呆在那里。”
陆春宴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又听秋瑶说:“还不能不理我,不能把我丢在家里。”
陆春宴觉得喉咙干涩,稍稍吸了口气,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不会了。”
秋瑶还是不高兴,反正只要一想到,陆春宴要去见许微寒,他就不开心。他侧过身,把自己藏在角落里,陆春宴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他一顿一顿道:“如果你再丢下我,不理我……”
“会怎么样?”
秋瑶兀自摇头,他声音微弱,很轻很轻,对陆春宴说:“我会缺水,会像植物一样枯萎的。”
他说缺水的时候,雨势骤密,陆春宴专注着前面的路,并未深想他说的话。
他们先到了医院,陆春宴下车,从后面拿了一把伞,而后绕到秋瑶这边,拉开车门,揽着他的肩膀下车。黑色的长伞撑开,伞面宽大,秋瑶靠在陆春宴怀中,被他带着走,能听到磅礴雨声还有陆春宴跳得稍快些许的心跳。
快步走到医院大厅门口,雨声渐小,陆春宴松开了秋瑶,收起伞,往外沥水。秋瑶站在他身旁,看着陆春宴湿了大半的肩膀,他问:“冷不冷?”
陆春宴摇头,抬起手很自然地碰了碰他的脸颊,“你呢?冷吗?”
秋瑶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这是你的衣服,我穿上了一点都不冷。”
陆春宴笑了笑,“我的衣服太大了,你穿着不太合适,以后要在房子里多备几件你的……”
秋瑶听着陆春宴的话,好不容易脸上露出了笑容,刚想说什么,便见有个年纪稍长一些的妇人朝他们这边走来。
“春宴,你来了啊。”
陆春宴转身,揽着秋瑶的手收了回去,礼貌恭敬地寒暄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