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青宴(3)
外界都在传这位从天而降的卢梦女士是要转正的架势,其实估摸着算算,陆春宴也都三十三了,是该结婚要孩子的年纪了。卢梦的家世不差,中产阶级,父母都在国外,父亲是医生,母亲是律师。虽不是豪门,但家世清白,也不会喧宾夺主,挺适合陆春宴的。
外面传的风风雨雨,陆春宴这边倒是和往常一样。郭诏安把合同递给陆春宴签字,笔尖点在纸面,三个大字行云流水落下。几份合同签完后,陆春宴把笔放下,手指轻敲桌面,他问郭诏安,“我之前投资的经纪公司是不是最近弄了个选秀?”
“你还记得那个公司啊。”郭诏安拿过合同,对他说:“这选秀还挺火的,都到总决赛了,下周五晚上直播冠军夜。”
陆春宴眨了眨眼,“帮我安排一下时间,冠军夜我要过去。”
郭诏安张了张嘴,“您要去?那我要给卢小姐说一声吗?帮她也订张机票?”
陆春宴说:“不用了。”
卢梦要转正的消息传了大半月,终于在月末的时候,不攻自破了。陆春宴搂着那选秀冠军的照片登上了各类娱乐号上,虽然很快就撤了下来,可还是有不少落井下石的主动把照片转给卢梦看。卢小姐何曾受过这种侮辱,当夜就杀到了陆春宴家里,却是吃了个闭门羹。
保安把她拉开,她哭喊着叫着陆春宴的名字,陆春宴也没露面。
秋瑶不太喜欢冬天,他想大部分植物应该都不喜欢冬天的。
他最喜欢的就是春天,春天里他能开花,如果授粉了,也许还能结果。秋瑶一想到春天,就想到了陆春宴。树木的脑子好像是比较单一,记住一个人后,脑袋里便一直是他。
年末的时候,秋瑶终于能自如地变成人了,不用再回到桃树里,有了大把的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他想见陆春宴,秋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是变成人后,第一个和他说话的就是陆春宴。他对于陆春宴总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像是一个寄托一个牵挂。他想把自己结出的第一颗桃子给他,好好谢谢他。
过年的时候,陆春宴回了一次家。他父母身体都还挺健康的,家里就他一个独子,和大部分普通家庭一样,没回过年一到饭桌上,家里人就开始催婚了。
亲戚都来了,一桌子的人七嘴八舌,说起陆春宴的表弟,前年结婚的,今年媳妇怀了孕,在家里安心养胎,又说到谁谁谁今年要结婚,最后话题落到陆春宴身上,佯装无意问起他最近的近况,有没有谈恋爱。
陆春宴放下筷子,靠在椅子上,脸上是若有若无的笑。
这顿饭吃得闹哄哄的,散席后,陆春宴的爸妈和几个好久不见的亲戚到楼上去打麻将,留下陆春宴让他照顾好几个弟弟妹妹。那几个弟弟妹妹都不小了,最小的也上了高二。陆春宴看了他们一眼,拿起遥控,电视里放起了海绵宝宝。
几个小辈面面相觑,陆春宴把遥控放下,走到了门外。
海新区管得严,烟花爆竹是一律禁放的,现在过年不比以前,是没有一点年味了。
他靠在门外,仰起头看着天上半圆的月亮,点了根烟,抽了几口。
火星子亮着,烟雾缓缓飘散,刚才被催婚的紧迫感逐渐消失,陆春宴舒了口气。
就在这时,屋子里又有人喊。陆春宴只觉得一阵头疼,掐灭了烟,他拉开门,挟着一身的寒气往里走。他问:“怎么了?”
“哥,你手机响了。”一个表妹指了指被他丢在沙发上的银色手机。
陆春宴拿起手机看了眼,是他的朋友许微寒打来的。他走到门口,拿着手机靠在耳边,刚一接通就听到震耳的响声。他皱起眉,手机离远了些。许微寒的声音传出来,“春宴,哥几个都在桐平路跨年呢,你要不要一块过来。”
陆春宴还没说话,边上的表妹就问:“哥,你要出去吗?”
陆春宴犹豫道:“是想出去,不过我走了,你们谁照顾?”
“没事没事,我们自己能照顾好自己。”那些表弟表妹齐刷刷站了起来,笑着说:“哥,你出去玩吧。”
许微寒开了个大包厢,他刚撒完钱,大厅里的人跟疯了似尖叫着。他坐回沙发里,和边上的女伴唱起了甜蜜蜜。
陆春宴一进来就听到许微寒鬼哭狼嚎的歌声,他皱着眉,随手把音响给关了。房间里立刻安静了下来,许微寒愣怔,反应过来刚想骂人,就看到陆春宴来了,转而笑道:“我还以为你会慢一些过来呢,今天怎么那么快,伯母没唠叨你?”
陆春宴摇了摇头,“她们都在打麻将,楼下就几个小的要我看着。出来的还挺顺利的,我那些弟弟妹妹都不太想和我呆一块,见我要走,都扎堆站在门口欢送我。”
“哈哈哈,春宴,他们这是嫌弃你呢。”
陆春宴挑眉,接过他手里的话筒,“你唱的什么歌,真是够难听的。”
陆春宴唱歌还行,他一上来就唱了两首,都是老歌。许微寒在旁边摇着沙漏非常做作的给他加油。陆春宴唱完了两首,许微寒鼓着掌手再来一首,他就又唱了一首歌。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他们从包房里出去,楼下LED大屏幕上是倒计时的数字。许微寒站在陆春宴身后,一手拿着酒杯,一手勾住陆春宴的肩膀,醉晕晕道:“春宴,新年快乐啊。”
陆春宴瞥了他一眼,拨开他的手,“别靠我身上,沉死了。”
过零点的时候,大屏幕上放起了烟花,DJ大喊着新年快乐,全场沸腾。
许微寒从陆春宴身边挤过去,他的女伴立刻扶住他,边上的人笑道:“许哥,又要去撒钱了。”
陆春宴的目光从许微寒身上收回来,有人问他要不要一块过去,他兴致缺缺摇头,“我就不去了,你们自己玩吧,我先回去了。”
“陆哥,这就走了?”
“帮我和许微寒说一声。”
“行。”
陆春宴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老了,他以前也爱玩,可过了三十后,就渐渐觉得没意思了。他从酒吧里出来,寒气逼近,陆春宴站在霓虹灯下,看向半空。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在过了凌晨几秒后下了,雪花缓缓落下,陆春宴伸出手,继而连三的雪粒落在他的掌心里,化成了一滩水。他搓了搓手指,冰冰凉凉的。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陆春宴抖去了手里的雪水,拿出手机看了眼,是个陌生号码。
他没有多想,按了接通,“喂?”
可能是因为下雪了,他的声音变得分外柔软,很轻很轻。
电话一头,那个浅浅的呼吸顿了顿,小心翼翼道:“陆春宴,你好,我是秋瑶……这个号码是我问管家叔叔要的,我来海新区了,我……”
秋瑶看了眼面色不善的男人,拿着电话,磕磕巴巴道:“我想来找你玩,但是……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手机的电话就被对方给夺了过去,对方恶声恶气道:“这里是美顺路,你快过来付车费吧,你这位朋友打车钱都不带的吗?”
陆春宴愣了几秒,随即道:“你给我一个具体的定位,我马上来。”
第4章
4
许微寒散完了钱回来,逮着个人问:“陆春宴呢?”
对方跟着音乐晃着身体,推了推挂在鼻梁上的墨镜,指着外头,“陆哥早走了。”
美顺路离这还挺远的,陆春宴开车过去差不多得半小时。现在天气冷,他听到那司机语气不善,便先把钱转了过去,还多给了些,叫他把小孩放进车里,别冻坏了。
司机也就是刚开始开了那么远的路,听秋瑶说没钱,有些急了。此刻看着支付宝上的转账提示,心态就平和了下来,挂了电话,把门打开让秋瑶进去。车子里开了热空调,秋瑶畏手畏脚地缩进去,轻轻合上车门。
那司机往驾驶席上一坐,车子晃了一晃,他扭头看着秋瑶笑着说:“你也别介意,我这人性子比较急,刚才说重了些。”
秋瑶摇了摇头,又听司机说:“不过你哥可真好,真关心你。”
“哥?他不是我哥。”
“不是你哥?”司机愣了愣,“听声音挺年轻的呀。”
秋瑶被他吓坏了,不太想和他说话,转过头趴在车窗玻璃上看外头的雪,他第一次见到这样子的雪,在城市的灯光里,像是在天空上跳舞,橘黄色的光和雪花围在一起,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漂亮,闪闪发光着。
“雪变大了,接你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这路,车可不好开。”司机在前头说了一句。
秋瑶用手擦掉玻璃上的雾,他往外看,外面的风雪逐渐变大,地上很快就积了一层冰雪。他以前还是棵树的时候最讨厌这种天气了。冬天他的树皮会裂开,风灌进去就很疼很疼。
那司机只是随口提了一句,没想到下一秒,后座的门就被打开了。他打了个寒颤,回头看去,那小朋友推开车门跑了出去。他一愣,降下车窗喊道:“你干嘛呢?你家长让你呆在车里。”
“他来了。”
秋瑶有些兴奋,他站在车前,蹦蹦跳跳的。他的手往前指去,在能见度不及十米的风雪里,能看到一个高瘦的人影从大雪里走来。
陆春宴眯起眼,见秋瑶站在车外,便快走了几步,来到秋瑶面前,见他穿的单薄,就脱下了身上的外套给秋瑶披上。
秋瑶被雪淋了一身,头发上都是白花花的一片。陆春宴用手捋了一下他的头发,觉得他像是落在水里的小狗,不禁道:“好久不见,你还是这样。”
秋瑶扯了一下身上的大衣服,歪着脑袋问:“哪样?”
没等陆春宴回答,出租车里的司机就喊道:“先生,我能走了吗?”
陆春宴回头摆了摆手,他对秋瑶说:“前面堵车了,我把车停在路口。”
“谢谢你来接我。”可能是很久没见了,秋瑶觉得陆春宴好像和在春天时有些不一样。
“不用那么客气。”陆春宴见他走得摇摇晃晃,怕他摔了,便攥住他的手臂。
走了四五分钟,堵在马路上车子的鸣笛声越来越响,红绿灯变换了一轮又一轮,排了长龙的车子才往前挪了一小段距离。陆春宴的车停在了街边商店的停车位上,他带着秋瑶过去,拉开车门,手抵在车顶,让他坐进去。
黑色的迈巴赫内置宽敞舒适,秋瑶靠在车椅里,身上是陆春宴的衣服。到了密闭的空间里,衣服上若有若无的薄荷味就变得明显了,秋瑶侧头嗅了嗅。
陆春宴绕过车头拉开门进来,便看到秋瑶整个人像是要陷进衣服里去一样。他愣了一秒,坐下后,发动车子,暖风吹了出来。他侧头问秋瑶:“热不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