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崽(115)
正当此时,一阵心悸之感忽然从他的胸口蔓延开。
林巉擦手的动作微微一滞。
下一刻,他站起身来,向着屋外走去。
“怎么了?”祝风察觉到他的动作,抬头问道。
“没什么。”林巉冷静地打开房门:“我出去走走。”
第123章 日暮
“怎么了?不是才回来吗?”祝风不解道。
林巉扶着门边,没有回头:“出去走走而已。”
言罢,他打开房门向外走去,可祝风却看到了他推门时,轻轻颤抖的手。
祝风立刻就站了起来,他快步走到已经走出房门的林巉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那隐在袖袍下的颤抖明显得让祝风心惊。
“祝风,你放开我。”林巉没有看向他,祝风只能从他微侧过去的侧脸看见他死死抿住的双唇。
“……是不是乌灵蛊?”逐渐回过神来的祝风紧紧地抓着林巉手臂。
“……”
林巉沉默了一瞬,然后他似是急促地呼吸了一声,顿时就在房门外半跪了下来。
“林巉!”
“林巉!”
祝风厉喝了一声,房中的赤金如风一般瞬间出现在林巉的身后。
他看到了他霎那间惨白下来的脸色。
林巉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他紧紧地抓住赤金臂间的袖袍,俄尔,他犹如忍到了极致,从压抑的喉间逸出一声破碎的痛吟。
赤金亦是半跪在地上,他一把将林巉从地上抱起,回了房中,迅速而妥帖地将他放在了榻上。
他从未见过林巉乌灵蛊发的模样,一时之间,他只觉自己被骇得手脚冰凉。
他本能地抱住床榻上的他,仿佛这样就能把他牢牢护在怀里,将那些邪物与折磨尽数为他挡在身外。
“林……林巉……”
他从不知道自己的气息竟能不稳到这个地步,连指尖都轻颤了起来。
乌灵蛊的折磨几乎是须臾之间就铺天盖地,如野火逢木一般迅速侵蚀着林巉的神智。林巉只觉自己周身的骨骼都在被人一寸寸碾碎,每一骨缝中都似生出一根根钢针刺着、抵着,一股股寒意与灼烫从中蔓延开来,绝寒伴着炽热,漫过他的周身筋脉,冲破原本抵御的本源灵力,交缠着涌向他仅存的完好心脉。
林巉蓦地缩了缩身子,被逼得吐出一口血来。
正呛在赤金的掌心之中。
赤金的手犹如被烫到一般抖了抖。
“林巉,你看看我,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可林巉始终死死地闭着眼,豆大的汗粒从他的鬓角滑落,脸色惨白到无一丝血色,他的周身一时烫得紧,一时又凉得紧。乌灵蛊在他的体内震破寸寸筋脉,他的皮肤处开始浮现出丝丝血痕,猩红的血液逐渐渗透了出来。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待祝风从房中寻出他被丢到角落里的医箱时,林巉月色的衣袍已被渗出的血染了个透彻,连带着紧紧抱着他的赤金,都被染了半身血色。
赤金面色苍白,他怀中的人更甚,若不是林巉还有些许微弱的呼吸与忍到极致后无意识地破碎痛声,祝风都几乎以为他已是一个死人
祝风走到床边时,脚下一软,差点摔跪在地。
他自幼便精通旁门左道,医道自是也被他吃了个透彻,他医过许多的人,也救活过许多人,可他却从来没有如此心慌过,不过是一眼的功夫,脚下都不稳发颤。
他这才明白,从前自己能那般从容,不过是因为那命悬一线的人不是自己的切亲之人罢了。
祝风强迫着自己稳下心神,他扣住林巉的手腕,从自己的丹田处分出一缕本源灵力,尽量平缓地没进了林巉的体内。
这一看,他的心就凉了个彻底。
林巉的体内早已是黑沉一片,连原本该最清明的丹田处都缠绕着丝丝黑气,更莫说他周身已废碎了的大半灵脉,原本尚有方寸净地的心脉处也有黑意缠绕,祝风的本源灵力刚靠近林巉的心脉,便被乌灵蛊吞了个干净。
祝风一个恍惚间,还差点被乌灵蛊反噬回去。
“如何?”见祝风撤回了心神,赤金忙问道。
可祝风并没有说话,只是沉着脸色极快地封住了林巉完好的部分灵脉,他低头在医箱中找了一会儿,拿出了一个小木盒。
那木盒虽简朴,但表面却蕴着厚厚的一层灵气,因灵气太过于浓郁,甚至已经在木盒表面微微凝成实体。
祝风施了一个法阵,才打开木盒盖子。他刚打开木盒,赤金便只看到眼前白光一闪,那白光似是要冲出木盒,但被祝风提前设下的法阵牢牢困住。
祝风一扬手,布在木盒上的法阵瞬间连带着那白光,一并缩小成丹药大小飞入了祝风的掌心。祝风合拢五指,无视他手中白光的不断挣扎,硬生生地将它捏碎,无数的白光尘湮轻轻地绕着祝风的手掌,最后随着祝风的指尖没入了林巉的额间。
林巉紧蹙的眉头略微松了些许。
“那是灵蕰?”赤金思索了片刻,才问道。
“嗯。”祝风应了一声。
“我不是来魔界凑热闹的,我得了消息泽灵城有灵蕰,灵蕰百年难得一见,含天地之气生,最是干净通透,对林巉有用,我跟我的人在泽灵城待了半月才弄到手。”
“方才那灵蕰应是已经生了灵智了?”
祝风起身去了屋外,半晌后打了一盆热水回来。
他拧干帕子,擦了擦林巉干了血迹的侧脸。
“怎么?觉得我心狠手辣?”祝风凉凉地瞥了赤金一眼。
“其实不灭那灵蕰也可,不过林巉要熬过这次恐怕就要脱去半条命,我寻它便是为了林巉,哪怕是能让林巉舒服一些,我也不会放它半分生路。”
“你想多了。”赤金移开眼:“我手上也没少沾过血,不是什么纯善之人。”
“如此最好。”祝风托起林巉的手,仔细地擦着林巉手上的血迹,淡淡道。
“所以那灵蕰能救他吗?”
祝风擦拭的动作顿了顿,屋中沉默了许久,他才缓缓道:“续命之用。”
“什么叫续命之用?”赤金紧了紧怀中的林巉,他屏息道:“怎么会是续命之用?”
“乌灵蛊已损了他周身的灵脉,如今更是入了他心脉。”祝风清了清泛涩的声音道:“如今我已是再无办法,费尽心力得来的灵蕰,到头来不过只能拖延一二而已。”
赤金立时便抓住了林巉的手腕,沉了一缕灵力进去一探究竟。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赤金的声调颤抖着,他抽出心神后,只反复呢喃了这句话数遍。
祝风一言不发,他垂着眼,没人能看清他的神情,他擦着林巉腕上的血迹,指尖却有些轻抖。
“祝风。”良久后,赤金忽然抬起了眼:“你并不是没有办法,是吗?”
“你……”
不待祝风说什么,赤金继续道:“龙心可救他,对吗?”
祝风呆愣地看着赤金:“你……你怎么……”
“今晚你们说的话,我在屋外都听到了。”赤金低下头,他的侧脸轻轻贴着林巉的额间:“我还想着,若还有其他办法救他,或许便可以不用我的龙心,我就可以不用死。”
“我不想死。”他低沉着叹了一口气。
“我若死了,便再也看不见他,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再也得不到他的消息。我会永远消失在他的生命中,他也会永远消失在我的生命中。”
“我不能接受,哪怕他并不爱我。”赤金微微红了眼眶。
“我不甘心……”
赤金哑声道:“若复玄待他好,我看不见他岁岁平安的模样;若复玄待他不好,我也不能亲自去带他走。”
“我永远都不能做什么,我只会闭着眼睛,永远躺下去。”
“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能接受……”
“我想岁岁年年地守着他,哪怕永远都不见他,哪怕离他千里万里,但只要我能跟他活在同一个世上,知道他平日里安好无恙,我便知足。”
“偶尔贪心一些,路过人界时若能提一坛酒去与他小酌几杯,跟他说上几句话,亦或是只远远看他一眼,那便更好了……”
“那你……”祝风欲言又止。
“我怕我死,可我更怕他死。”赤金抱着浑身冰凉的林巉缓声道:“只要他能好好的,我如何都好。”
他话音刚落,原本渐无意识的林巉忽然微微动了动尾指。
林巉艰难地动了动手,慢慢抓住了赤金的手。
“不行……”林巉略微睁开眼,从乌灵蛊的折磨中逐渐清醒了几分神智。
“不行……”
“龙心能救你。”赤金听着林巉气若游丝的言语,整颗心都揪了起来,他从未见过林巉如此狼狈的模样,他紧紧地抱着林巉,和着冰冷的血衣,怎么也不能让林巉暖上半分。
“赤金。”因剧烈的疼痛,林巉的视线不由得有些涣散,他死死扣住赤金到手腕,嘶声道:“若你剜心救我,我即刻便自戗在你面前。”
他咬着牙,挺着折磨的剧痛,眉目间都被逼出骇人的厉色:“我林巉,就算是即刻而死,也绝不拖累他人,渡他人性命,来苟延残喘。”
“你若剜心救我,便是用你的命来折辱我,还让我永生永世都不得安心。”
“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永生永世都安心了。可我呢?让我眼瞧着你死,我便能永生永世都安心了吗?”赤金双目泛红:“我已活了几百年,已是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