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崽(6)

　　林巉让侍童带着林巉去吃饭，自己则到了后山。
　　后山积雪重重，林巉踏上积雪，落地无痕。幽僻处，一汪小小的潭水清澈见底，冒着浓烈逼人的寒气。
　　林巉慢慢浸入寒潭，足以瞬间将寻常人冻僵的寒气瞬间攀上他的身体，浸透每一寸的肌肤与骨缝。小小的一方潭水积累了近万年的寒气，哪怕已经是金丹修为，林巉还是被冻得脸色苍白，紧紧抿着的嘴唇也开始泛青。林巉感觉近日他或许能突破金丹至元婴，淬炼凝实一下灵力，待遇到契机突破时，元婴天劫也好过一点。
　　体内灵力经过寒气一寸一寸淬炼凝实后，也已经到了一种充盈的地步，林巉觉得自己随时都可以突破，便也不急功近利，慢慢从修炼状态中退了出来。
　　刚一睁眼，林巉便看见复玄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想靠近，却又怕惊扰了林巉修炼。
　　见林巉醒了，复玄一喜，直接从石头上蹦下来，向他跑来。
　　林巉见他向自己跑来，连忙叫住了复玄：“别过来，为师身上寒气重，别冻着了你。”
　　林巉的眉目如墨，特别是一双眼睛，宛如水洗过的黑曜石一般透亮深邃。当他专注地看着一个人时，那双眼睛仿佛是能把人心神都吸进去，让人不由得心跳加快。他的唇角微微上翘，仿佛随时都在微笑，但由于常年浸于寒潭，林巉周身都萦绕着一股寒气，这股寒气生生浸透了他的眉目，也冲淡了唇角微微上扬的温和。他常年一身青袍，白玉冠将头发松松半束起，有时候一天也不见得说一句话，温和不足，清冷有余。
　　但复玄知道，林巉的心是最软的，只是轻易进不得，一旦入了他的眼，进了他的心，只要不触及林巉底线，他都是无限纵容的。
　　复玄最见不得的就是林巉一个人清清冷冷地待在一处。那人阖目养神的时候，好似整个人都淡得不真实起来。他想跟林巉待在一起，每次他一靠近林巉时，林巉都会第一时间注意到，并且把目光投到他的身上，温和一笑间仿佛春融残雪，好似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以后不能让师父一个人待着，复玄心想。
　　林巉带着一身浓重的寒气从寒潭中走出来，随手融了发梢处凝结的冰花，驱了驱身上萦绕的寒气。
　　复玄在原地等了等，见林巉还是慢悠悠的，撅了撅嘴，直接跑上前扑到林巉腿上。
　　寒气未散，林巉刚想推开他，便感觉一股淡淡的暖流从腿上蔓延开。
　　“师父，我不怕寒气的，我还能暖师父。”复玄不断地施着火系术法，往林巉身上贴。
　　林巉心里一暖，将满是寒气的外袍脱下来塞进储物空间中，弯腰抱起自己的小徒弟。
　　“抱歉，光顾着修炼，没注意时间。”林巉看了看已经出现碎星的天色，内疚道：“等了多久了？”
　　在石头上坐了一整天的复玄摇了摇头，抱着林巉脖子说：“不久。”
　　“以后若我修炼，你不必等我，可以自己修炼或者玩去。重山派有很多好玩的去处，若是改天无聊了，可以让侍童带你去。”
　　复玄不高兴地撅了撅嘴，没有师父在身边，哪里都不好玩。况且他看着林巉依旧苍白的脸色，想到：若他不来，下次师父再被冻得难受，没人给他取暖怎么办？
　　林巉知道复玄没听进去，无奈地摇了摇头。
　　“饿了吗？”
　　复玄空空的肚子咕咕直叫，他想了想，嘟囔道：“不饿。”
　　林巉一挑眉，“不饿？”
　　复玄哼了一声，把脸拧到一边。
　　“怎么了？是吃食不合口味吗？”林巉见状，揉了揉复玄毛茸茸的脑袋。
　　复玄被摸得心满意足，把脑袋埋在林巉肩窝处，委委屈屈哼哼唧唧道：“一个人吃饭不习惯，想让师父陪。”
　　明明是一样的饭菜，可是如果身边有林巉，复玄便觉得那饭菜是天下最可口的，哪怕是粗茶淡饭，也吃得他心里踏实发暖。
　　林巉不由得有些愧疚，方处然入禁地已有一个多月，却始终没有消息传出。温扶歌照料严泊，焦头烂额。他一方面要压下掌门自封道心的消息，一方面要处理前段时间堆积如山的事务，恰逢突破在即，林巉还要抽时间出来凝炼修为。这段时间的确是有些忽略小徒弟了。
　　小崽子胆子又小，又怕生。当初还没化形时，祝风想要摸他一下，他就对着祝风恶狠狠地呲牙咧嘴半天，忽然来到人生地不熟的重山派，唯一亲近的师父还经常不在身边，难免有些惶恐委屈。
　　“乖，这段时间是师父太忙了，以后一定抽空陪你。”林巉哄道：“等掌门师兄醒过来，师父就带你逛逛重山派，你想去哪座峰玩就去哪座峰玩。”
　　要是程振鹭在场，闻言恐怕又要怒斥“溺爱害徒”了。可是现在程振鹭不在，林巉便心安理得地进行着溺爱行为。
　　林巉陪着小徒弟吃完了一顿饭，又给他剥了几个灵果，见天色已晚，便把他带到他的房间，连骗带哄让他老实上床，闭眼睡觉。
　　林巉捏了捏复玄的被角，将他牢牢实实盖好后，靠在他床头闭目养神。
　　待到复玄睡熟后，林巉才轻手轻脚退出房间，转身进了隔壁的自己的房间，开始处理前段时间还没处理好的一直堆积的门派事务。
　　他一边看着，一边揉着发痛的额间。
　　秋水峰两位女弟子争风吃醋，同门相斗这种事怎么也要报上来，难道不是应该刑堂主理吗？
　　还有这长老灵宠丢失，自行寻找就是了，怎么也报了上来？
　　林巉和着残灯看了大半夜的公文，大部分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还非要报上来求一个处理。林巉皱着眉头随便批了几句，拿起下一本公文，看了两眼后，他蓦得一僵，脸上的不耐迅速褪去，换上了认真与凝重，甚至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是来自煞狼族的一封信件。
　　林巉看着这封信件，忽明忽暗的残灯映着他的眉目，燃了通夜。


第8章 来信
　　“师父”
　　林巉的思绪被一声轻喊拉回，他低头，复玄站在椅子旁，正手脚并用想爬上来。
　　林巉轻笑了一声，把复玄抱起来放到腿上。
　　“师父是一夜没有休息吗？”复玄皱着小脸问道。
　　林巉：“修行之人，偶尔不睡也没什么。”
　　“那也要注意休息。”复玄不高兴道。修士虽可以以灵力洗去肉体的疲乏，但是精神上的劳累却是无法缓解的。
　　“嗯……”
　　林巉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小徒弟的训诫，随意点了点头。
　　他沉默地看着手中的信件，小徒弟在耳边絮絮叨叨。
　　他忽然下了决心，这几日就闭关寻求契机突破，无论复玄选择回去还是不回去，他的修为越强，就能更好地护住自己的小徒弟，复玄手中的砝码也能越重。
　　“昕白，为师要给你说一件事。”林巉搂着复玄，把信展开。
　　本来林巉打算慢慢探听清楚煞狼族的情况，如果煞狼族真心想迎接复玄回去，并且复玄自己愿意，他会亲自把复玄送回；但如果煞狼族别有用意，他也不介意凌霜出鞘。
　　但这封信来得太突然，打破了他所有的计划。
　　狼王与殿下失踪，煞狼族遍寻妖界不得，不得已间将求助信送到魔界与人界请求两界一同寻找。重山派作为人界修真第一大派，自然第一时间接收到了求助信。
　　但因严泊自封道心，方处然心神大乱，程振鹭出山寻林巉，温扶歌**乏术，这封信便随着门派事务堆积在一起，无人打理。
　　等到林巉看到这封信时，已过了三月。
　　如今林巉对煞狼族内部已大致了解，他看着信件落尾处的“顾长风”三字，如果没记错，以一人之力镇压下煞狼族动乱的太长老的名字便是顾长风。
　　他垂眼看了看怀里乖巧坐着的复玄，决定询问一下他的意见。
　　“为师以前跟你说过你的身世。如今煞狼族三界寻你，你想回去吗？”林巉将信件递给复玄，问道。
　　复玄接过信件，沉默不语地看了许久。
　　林巉忽然想起了什么，起身把复玄放在椅子上，径直走向多宝阁，在众多禁制中，从角落里取出一个玉盒。
　　他走回案前，打开玉盒。玉盒中静静躺着小指长度的一截骨头，莹白如玉间渗着缕缕血丝。
　　作为妖兽，复玄本能地感到一股极端危险的气息，瞬间绷紧全身。
　　“好了，没事。”林巉看着复玄如临大敌的模样，安抚道：“这是有着残缺睚眦血脉的睚眦骨。你还年幼，如果直接植入，恐怕身体承受不住。本来想着等你长大后再给你。如今若你想回煞狼族，为师便用本源灵力包裹它植入你的体内。这样的话，虽有本源灵力阻碍，血脉吸收得慢，但这样想必你的身体能够承受住……”
　　复玄一听林巉要为自己动用本源灵力，急忙打断道：“不行！绝对不行！”
　　本源灵力作为修士体内直接影响修为的本源存在，数量稀少且重生极难，若取用过度，轻则根基动摇，重则丧命
　　因此若非必要，一般修士都不会轻易动用自己的本源灵力。
　　虽说只有过度取用本源灵力才会危及自身，但复玄也绝不愿意为了自己而让林巉有丝毫可能被置于险地。
　　林巉知道复玄心思，不由得心间一暖。
　　“只要不过度，动用一些本源灵力没关系。”林巉说道：“况且有了睚眦血脉，昕白就能变得更厉害。昕白不想变厉害吗？”
　　复玄从椅子上蹦了下来，扑到林巉腿上。林巉见状，把他抱了起来。
　　复玄：“我想变强，但是不想让师父受伤，更不想让师父有危险。”
　　睚眦骨上浓郁的暴虐之气几乎扑面而来，复玄知道林巉其实一直都在暗暗担忧他会受到煞狼本性的影响，走到暴虐嗜杀的邪路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