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和帝道:“那你便去一试,不惜一切代价!”
屠翰应是,但是并没有走。犹豫了片刻,屠翰还是终于将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皇上,事已至此,贾敬和林如海还要留么?”
贾赦再多智近妖,手上却无兵无卒,东宫真正让人忌惮的是手上的权柄。京营也好,户部也好,都是经过朝会讨论,朝廷颁的圣旨,吏部和吏部授权加衔,正式赋予的权利。这个权利不但皇家认可,士族也认可,并没有那么好名正言顺的收回。
一个朝令夕改的皇权,会动摇整个统治的根基。而如果这两人死于意外,派人顶上去则是名正言顺之事。
致和帝双手捏着手上的佛珠,转得越发快了,道:“不是朕不想,而是一旦失败,贾敬那厮必然起兵逼宫。”
三年前司徒岩逼过一次宫,那次因致和帝早有准备,伤亡尚且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这一次致和帝可没把握。朝中倒不是无人可用,但是宁荣二府几十年的根基,并非那么容易撼动。
而且前些年的各种改革举措,细算下来皆是利国利民,但是等致和帝恍然回过味儿来,却发现几乎每一次大的举措都是在增强东宫的实力。等自己终于忍不住要动手的时候,却发现连贾赦都敢犯上了。
屠翰道:“皇上,动贾敬、林如海,京营会起兵,动贾赦难道就不会么?说到底,开弓没有回头箭!与其那么多顾虑,不如快刀斩乱麻!”
致和帝依旧很犹豫,摇头道:“你不是说没把握么?你让朕再想想。”
屠翰应是,自去准备。
荣国府内,贾赦摆了个沙盘在书房内,三人正在推演了局势,开始排兵布阵。
贾敬手上摆弄个不停,一边口中道:“我与太子殿下商议过了,太子的意思,还是不愿意直接逼宫。可能不想徒增伤亡吧。”
林如海是三人之中最见不得血流成河的:“皇上越发糊涂了,太子殿下的意思,只要拖到皇上驾崩,权利顺利交接,便可少许多伤亡。”
贾赦却并不这么看:“第一,皇上不见得糊涂;第二,有没有伤亡,不是看继位的过程是否名正言顺,而是看继位者有没有足够震慑各方的能力。”
贾敬点了点头,又将一个代表兵力的小旗插在了徐|州:“若是殿下逼宫,两江总督是钱益年,当不会讨逆。粤海总督史鼎,此人虽算不得东宫势力,但一直很是识时务,我觉得局势明朗之前,他也不会卷入战团。南方总体来说局势是稳定的。倒是北方……”
贾敬一面说,一面取了几支小旗插下去:“西海沿子是司徒礡的地方,北疆是司徒砾的封地,这两股兵力若是夹击京城,或许我和赦兄弟还抵挡得住,但是就怕邻国趁机犯边。”
贾赦冷笑一声:“不是怕,而是必然。敬大哥和妹夫没发现么?这一回的局势走向和三十多年前极像。原本我以为除掉了司徒岩和司徒硫两股势力,便是放几个人出去就藩,也影响不了大局。皇上一走,还怕削不了几个藩往不成?但是莫名其妙的皇上便要杀我,又将局势变成了三十多年前的乱局。这是有人故意要浑水摸鱼,将外族势力卷进来!”
贾赦虽然言之有理,林如海却觉不寒而栗:“大内兄的意思是……”
“意思是要杀我不是皇上的本意!”贾赦道。
“可是大内兄不是说那日在皇上寝宫,是皇上亲自下令逼太子杀你的么?”林如海不解道。
贾赦瞧了一眼紫禁城的方向:“是皇上下的令,可是谁知皇上是否受了谁的蛊惑呢?妹夫和敬大哥别忘了,皇上刚病,我就派人去寻了那个灵验无比的季繁,却没找到人。”
季繁!一个除了宁荣二府、林如海知道其所为灵验无比的真相外,恐怕知道真相的便只有太子和叶贵妃了。但是叶贵妃绝对不会和东宫合作。
太子是东宫一系的领袖,至少在皇位尘埃落定之前,和所有东宫一系官员的利益一致。除了海贸一事,宁荣二府和林如海所有行动的前因后果,太子也知晓。其中便包括贾赦对季繁一事的推测。
至于在其他人眼里,季繁现在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测过去晓未来的神算。更重要的是,在上一回致和帝缠绵病榻的时候,是季繁举荐了属兔的太医,胡太医开始给致和帝诊病后,致和帝大安了。有谁知道致和帝对季繁的信任到了什么程度呢?
越是上了年纪的人,越容易迷信;与他们是否聪明、是否糊涂无关。只是因为人越年长,身体机能越倒退,力不从心的事便会越来越多,也更容易寄希望于神佛。
“赦兄弟的意思是,这个季繁在皇上耳边说了你或是刑克皇上,或是不利江山的话?”贾敬问。
贾赦道:“我不过如此一猜罢了。大堂神算袁天罡和李淳风不是还算出则天女帝‘可为天下主’么?季繁在近几年便有辉煌的战绩、预测过皇上的病;加上以史为鉴,足以令皇上对我除之而后快了。”
林如海都觉得脊背生寒:“若是与季繁有关,此事皇上必然告诉过太子殿下,如此情况下,太子还肯护着大内兄,太过不易了。万一太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此事之凶险,实在令人后怕。”
其实也没什么好后怕的。
贾赦跟着骑射师父习武之后,以前在无限游戏里得到的能力又有所恢复。加上和盛泽这样的绝世高手切磋过,贾赦自信便是自己单刀赴会,而且太子听了致和帝的,死的也不见得便是自己。
若是空旷之地,或许致和帝命人万箭齐发,自己是插翅难飞,但宫里宫殿楼宇无数,处处便于躲藏;随便抓一个人质便能令人投鼠忌器,自己并非全无机会。
只是如此一来,宁荣二府也好,林如海也好,要么反,要么逃。
贾敬面色如刀,依旧在沙盘上摆弄着排兵布阵的小旗子:“难怪当初我们拿下了海贸的生意,赦兄弟让对谁都守口如瓶。若真凶险到极致,海外也是咱们的一条退路。”
贾赦面色缓和了一些,道:“太子又不傻,他自己一路走来几多凶险,这些年是如何从悬崖边上回到优势地位的,他心知肚明。季繁再是外面名声再响,太子也知道季繁所作那些预测不过尔尔,连我都能做到。如此情形下,太子不会自断臂膀才是正常表现。”
话虽如此,毕竟太子和致和帝才是亲父子;致和帝现在依然是一国之君。林如海依旧觉得那日贾赦单刀赴会极为凶险。
林如海虽未说话,贾赦却一眼看透了林如海的表情:“皇上若是深信季繁之言,此事尚未了结。妹夫不如带着妹妹、外甥女先去敬大哥府上住几日。”
贾敬和林如海都面色凝重。一国之君若是都使出行刺这等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此人也真不配为帝了。
而另一边,现在叶贵妃和司徒砾也不装了,司徒砾时常入宫请安,和叶贵妃一说体己话便是好长时间。
那日致和帝想杀贾赦未果,因司徒碧临阵倒戈,若是没人打破僵局,致和帝丝毫不怀疑太子会逼宫。如此情形下,致和帝越发相信季繁所言的贾赦会乱司徒家江山。叶贵妃那日来得及时,致和帝对叶贵妃也愈发信任偏爱。
叶贵妃母子现在在宫中议事,自是肆无忌惮。
现在打发了所有伺候的宫人,叶贵妃也不用装了,气急败坏的道:“你父皇真是老了,一国之君,竟然连一个贾赦都拿不下!那等情形下,竟然险些被东宫反客为主,还要本宫带人去解围!”
司徒砾也深觉遗憾,不过司徒砾向来野心勃勃,对叶贵妃道:“母妃,儿臣不明白,为何这次您都借了父皇这把刀了,却只想杀贾赦?连贾敬一起杀了不好么?”
叶贵妃依旧明艳的脸上有着与之绝不相称的冰冷眼神:“你以为本宫不想么?你父皇再是老,再是深信季繁,曾经也是个睿智的人。若是以此便要将东宫的人除干净,万一你父皇清醒过来,咱们就功亏一篑了。”
司徒砾道:“儿臣只是觉得可惜!贾敬乃是京营节度使,若是拿下他,东宫手上便没了最大的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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