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和钧哥不同,内阁里对城门吹雪感兴趣的猹们大都曾经或是现时在江湖上大有名声。就算是穿着不起眼的常服,他们的脸一经出现也定然会被认出。
因此,钧哥以为他们会老老实实呆在内阁议政处,在黑灯瞎火中默默关注。
谁想,钧哥竟是看差了眼。
野心家到底是野心家,便是吃瓜也从不会忘记玩上一手一石二鸟。
而钧哥,显然就是那个被他们盯上的二鸟。
在这群人出现的第一刻,钧哥就意识到了这个可怕的事实。
这群人在菠菜的带领下跟他直接开了场阳谋。
表面上是对他这个顶头上司的恭敬问安,实则就是想暴露他的身份,让江湖人记住他的脸,让他从此再也无法轻易跑去流浪。
只要一浪,一露面,全江湖人都会知道,他,顾钧又在摸鱼。而菠菜也能在第一时间得知他的所在之处,将他捕捉,将他按回皇城干活。
就算按不回也能派出鹅,来一场说送就送的公务快递。
可恶,这个计划绝对出自于菠菜,依旧是熟悉的恶毒,熟悉的阴险。
啊,菠菜,好狠的男人,不愧是你。
钧哥承认,菠菜的小计谋的确有那么一瞬间让他觉到了心乱。
但,那也只有一瞬。
钧哥是什么人?天上地下最为顶尖的剑修。
第一是他的现时,日天是他的目标。
虽然还没有和阿城吹雪比剑,但钧哥已经有了预感,自己即将会迎来无敌的寂寞。
所以,区区江湖又怎样能成为他的封锁?
哼,笑话,大不了他去修仙界流浪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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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怕你啊?
早已通过鼻涕大侠小师弟联系上小破观的菠菜微微撇头,在钧哥不注意的角落露出了一个阴森森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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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下皇帝和丞相的政|治博弈精彩绝伦,无声无息,太和殿上吹雪阿城依旧在无言地对峙。
他们在对视,他们还在对视。
月给他们披上了仙衣,风吹起了他们的衣摆,带动了他们垂落的发。
落叶随风而起,轻盈地落入他们两人之间却撕裂,粉碎,又骤然落下。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谁也没有行动,只是静静地站立在那里,但他们周身飙升的剑气早已交锋了无数个来回。
那是他们的心剑。
看不见,却带着可怖的威力。
他们这样看着对方,从圆月西斜看到星光泯灭,从风起到云涌,从晴空夜幕看到乌云密布。
就在底下仰头的围观群众连脖子都开始酸痛了的时候,他们终于动了。
他们抬手扶上了自己的剑。
他们还是没有说话,因为他们的心早已相交,他们的灵魂早已将想说的说尽。
他,知他。他,也知他。
人的尽头是生死,话的尽头是剑斗。
他们今日的比剑,是论道,是剑修的对决,生死各安天命。
这是他们的宿命,也是他们的追求。
为求剑之真理,便是以身殉道也在所不惜。
这,就是剑修。
剑已在手,剑已出鞘。
一如他们的相约。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剑出惊鸿,月无色,急如闪电,快如风。一剑穿云,透心凉。
是他,是他,白云飘雪,双剑入胸膛。
呜呼,是同归于尽,两败俱伤。
然而,并没有。
收势拔剑,鲜红的血渐渐染红了两人的胸膛,浸透了那洁白的衣。
阿城斜斜地倒下,落入那同为白衣的吹雪怀中,痛却又满目释然。
作为剑修,他的尊严应该让他即便身负重伤也不会倒下,满身染血也依旧屹立。
但这一次,阿城实在伤得太重了。
他的心被穿透了,被吹雪的剑,那个泛着寒意、被剑气包裹的利器。
他倒了下去,被吹雪接住,被半抱于怀中。
他的心,凉了,正如他的剑。
然而,比他的心,比他的剑更凉的是吹雪。
因为吹雪,这个如天山雪莲一般的剑修,这个早已做好了殉道的准备,甚至想好同归于尽的剑修,直至今日才想起他似乎一直忘记了告诉阿城,自己的心好像——
好像长在右边。
这一刻,天静了,风停了,鸟和虫和猹全都无言了。
所有人都看着房顶上半坐半抱的两人,看着那两惊世的剑修。
无言,无声,默然的沉痛四处弥漫,是殇是痛,是天下从此再无双的孤寂。
此刻,连空气都变得寂静。
寂静得无论是在房顶怀抱阿城的吹雪,还是垂死的阿城,还是房下围观的钧哥,在这一刻,在这全场静默的一刻,不约而同地悟出了一个全新的真理——
出剑,向脖颈,对胸出两边,不然可能会偏。
就像是阿城对吹雪。
剑出如雷霆,偏离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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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将落,曙色即临,天地陷入了晨光初现前最后也是最寒冷最深沉的黑暗。
月已消失,星已淡去,就像是阿城的生命在渐渐流失。
阿城斜靠在吹雪的怀中。
这不是他第一次与吹雪如此靠近,但他知道,这,是他的最后一次。
吹雪的身上总是带着微微的清香,很淡,唯有接近时才能嗅到。
那虽是皂角的味道,但也是和吹雪极为相配的。
冷冷的,像是北域山中的雪。淡淡的,像是冰中毅然生长的莲。
可此时,即便阿城和吹雪是如此的靠近,阿城也无法寻出那熟悉的、淡雅的香。
一切,都被血的铁腥掩盖了。
有他的,也有吹雪的。两人的血纠缠在一起,分不清也分不开。
就像是他们的剑,他们的道,他们的心,他们的影,从今日起必然会永远纠缠。
此时,夜空已是全然的黑,就像是阿城的神魂即将前往的地方,望眼尽是虚无。
天上什么都没有,但当阿城看向吹雪的眼睛时,他却好像看到了漫天的星辰。
晴朗明媚闪耀,却又在一切夜幕的深处藏着刺痛与伤。
吹雪的心没有被剑刺中,但他却在此时感觉到了一股满带寒意的痛。
阿城躺在他的怀中,生命随着胸口的鲜红而流失。
因为他,因为他的剑。
这是他一直以来追求的,打败叶孤城,打败这个命定的对手。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他才发现,原来他并不期盼阿城的死亡。
是因为他不愿失去对手吗?还是因为他怜惜同情至交的离去?
不。吹雪心想。
都不是。
剑修从不畏惧死亡,或者说,每一个剑修都尊敬着死亡。
就像是他和阿城明知这场约战不论生死,却也依旧相约。
就像是阿钧知道他们的月圆之约定会有一人离去,阿钧也从不阻止。
这是殉道,而剑修永远不会因为自己或他人的殉道而悲痛。
所以,为何会痛呢?
吹雪想,大概是更为深层的原因。
不作为剑修,不作为对手,而是作为他自己,西门吹雪。
他注视着阿城,这是他第一次撇开剑修的身份与阿城对视。
阿城也看着他,望着他的眼。
就像是阿城无数次的夜晚练完剑后时常做的那样,看着无垠的大海,看向映在海底的月。
他曾有幸揽月,但月终还是要回到天上。
阿城侧脸看向一旁的阿钧。
阿钧不知何时已飞身来到了他的身边,站在那儿垂着眸,一言不发。
说起来,今夜也算是他们三剑修难得的同时相见,可这一见就是最后一面。
不过,这也算是意料之中。
阿城忽然笑了,释然的,轻松的,满足的,却也是无力的。
他该走了,可惜,无法亲眼见证接下来吹雪与阿钧的对决。
他看了看钧哥,又将目光定格于吹雪。
深深的,在那眼底深处好像还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留恋。
“真美啊。”他几近无声地道,“今晚的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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