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亮】时光(82)
我也许不是反应不过来,而是一心看着它掉进去排水道的吧…。
那个让我伤心,让我痛苦的根源。
进藤为什麽还戴着它?还说它重要…。我真的一点都不懂。
亮斜着漆黑的眼珠看了一眼枕边的扇子,闭上双眼抿着唇,侧身转向另一边。
『塔矢。睡了?』
门外传来光的呼唤声。
亮不发一语,拉高了被子直到罩住自己的头,蜷着身体,被子垄起成了山状。
『那我说了。』光在门外坐了下来。
不出声当然就是睡着了,这是亮的常识,
只可惜不是光的,亮掀开被子难以理解地瞪着纸门後面的那抹影子。
『我们以後…会常有这种情况吧?沟通不良,不知道对方在想什麽的时候。』
从走廊照进房里的灯把光的影子投射到白色的墙壁上,亮抓着被子的边缘盯着墙壁上的人影看,就像要把墙壁看出一个窟窿来一样,…看着。
『我们的关系…几乎是只有我们自己才知道。没有可以商量的人。要靠自己来维持才行。…还是你要跟绪方老师商量?』
听到这里,亮几乎是速答:
「谁要啊!?」只会被他嘲弄而已。
『嘿,我想也是。老实说…我也不希望你去。总觉得我的生命会有危险…。话说回来,你不是睡着了吗?』
「…。」
『啧,装睡真方便。 ──总之,就是因为只有我们两个,所以才要一有怀疑、一有不信任的时候就提出来谈,把一切说清楚。
我以前…很不喜欢讲一辈子、永远…什麽的。因为未来会发生什麽事真的谁也不知道。但是塔矢…,是你让我开始有这种想法的。
…想一辈子待在你身边,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你咧?』
光靠在薄薄的纸门上,等着亮的回答。客厅的钟声传来秒针走动的声音,滴答滴答地响着…,像这样的深夜更显清晰。
唰──…叩!
纸门突然毫无预警地被里面的人拉开了。
靠在门上的光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後倒,撞到地上发出「叩」的一声。
听起来很痛,看起来很滑稽。
「痛死了──…,要开门也通知一下吧?」好不容易从地上坐起来的光摸着後脑杓,抱怨着。
「抱歉…,有怎麽样吗?」跪坐在榻榻米上的亮有点担心地拉长脖子想去看看光的头。
看到这样的亮,光失笑了一下,
「没事。 不睡了,肯跟我谈了?」
亮伏着眼,想着,点头,整齐的头发在两颊轻轻摇晃着。
抬起头,不容敷衍地看着光的眼睛,
「你才是…不管我问什麽,都会回答我?」
光勾着嘴角,点着头:「嗯,只要你想知道。」
「没有『总有一天』…,这种回答了?」
「没有。我不会再这样说了。」光摇摇头,在心里做了决定。
* * *
走进亮的房间之後,光问:
「你明天几点工作?」
「上午十点。」
「这样啊。现在都一点多了…」
「我现在就想谈。」
「我当然也想。」看了一下书桌上的闹钟,设定的时间是上午六点。
他到底这麽早起来做什麽啊? 光把闹钟按掉,拿出自己的手机用震动的方式设定好闹铃时间,
「我去拿被子好了。过来这里睡,谈到你想睡为止。早上再叫你?」
就这样,
五帖大的房间里舖了两床被褥,书桌占去了一部份空间两床被褥几乎是紧贴着舖的。躺在床铺上的两个人肩与肩的距离只有30公分。
「去年七月、九月你都去过丹麦吧?…跟申小姐一起。」
「…你果然不相信我在机场说的。还是很介意愍儿。
唉~…,喂,我说你喜欢的该不会是愍儿,不是我吧?」
「笨蛋!」
「那我就放心了。」听到预料中的「笨蛋」两个字,光也算安心了,
「对,七月、九月我都去过丹麦,愍儿也一起。这个戒子就是那个时候买的,乔治杰生的银饰我一直想买来收藏。」
「收藏?收藏会戴在左手无名指?小川小姐──…,小川小姐跟我说…你不会随便把戒子戴在左手无名指。」
「你…从友美那里听说很多事嘛?」
听谷濑村先生说塔矢有女朋友…,听和谷说友美在电视台工作,又听他说塔矢跟她好像满熟的,到这里…我算松一口气了。
塔矢的诽闻女友既然是友美的话应该就只是谣言。
果然没多久友美就嫁给某商业钜子当少奶奶去了。我还收到请帖呢,真不晓得她是真心想请我去,还是只是想跟我现一下…。
「当初买的时候我没有戴在左手无名指的打算。我量的是中指,结果申大小姐写错此尺寸,只能戴在无名指了。又不能戴在右手,这样不能下棋吧?」
「…不是…故意的吗?写错尺寸。」
「故意?为什麽?」
「因为申小姐喜欢你啊。所以…不希望你被抢走。」
「那不可能!拿到戒子的时候她还哭出来咧! 而且你也听说了吧?…那个大小姐已经订婚了。但不是跟我!!你看了非关围棋的杂志对吧?」
「…。」
「就猜到了。…听好,对象是以前到她学校上过课的一个丹麦籍老师。
那个老师回去之後愍儿跟他通了两年多的信。然後愍儿发现自己喜欢上老师,问我该怎麽办。所以七月的时候我陪她去了一趟丹麦。
这个大小姐真的很有行动力而且很前卫,一到机场就跟我说要去买戒子要跟老师求婚,把我拉到店里去,说我的体型跟那个老师很像,需要我的手当model。
愍儿什麽都很行,就是有时候会有些迷糊,居然把尺寸填反?
嘿。
在那里短短一个星期,她就跟那个老师订婚了。这件事大概只有我…,不,她老爸好像也知道了?
回到韩国之後她申请哥本哈根大学通过,九月份开始成为那边的学生。
我因为要参加欧洲区选拔赛的关系,就跟她一起出发。
大小姐很有语言天份,丹麦语说得吓吓叫,英文更是不用说。不管是参加三星杯还是在欧洲的那段期间,她都帮了我很多忙。
以上,这就是我和申小姐的关系。 还有什麽想知道的?」
光翻了个身,侧躺着把手撑在太阳穴,在黑暗中看着亮的脸。
安心了的亮心中不再有芥蒂,回迎着光的眼睛。
「很多。…两年的空白,好像永远也填不满。觉得自己不知道你很多事。你没有这种感觉吗?」
「嗯…,一上线和谷他们都会跟我说日本棋院怎样了你怎样了的,有时候也会遇到芦原先生。不至於是空白吧?而且…你又是个很透明的人…。」
总之私生活几乎都被围棋占据,没有任何不可告人的秘密。『不做害羞的事』哪一首圣歌里有这个歌词我忘了,塔矢亮就是这种人。
「是啊,不像你。这麽多秘密。」亮翻了个身转向另一边。
「呃啊…说错话了。 不要生气啦。喂~
所以我不是说了只要你问了我都会告诉你吗?塔矢~。」
扳了一下亮的肩膀把他转过来让他面对自己,
「快问快问,我在听!」
看着光这副急於补偿的态度,亮也气不起来了,
「那好。 这个戒子…是你自己选的?」
「对啊。第一眼看到就很喜欢。跟你很像嘛,你不觉得吗?」
「跟我像?」
「啊,四四方方的,不知变通,正经八百,不知道什麽叫做圆融处世。嘿…,很像吧?」
「不像。」亮不再有第二句话。想到自己居然因为这个戒子吐血…,实在让他觉得很呕。只有吐血的真相绝对不能让进藤知道。在心里这样想着。
光苦笑了一下,「你如果不喜欢我以後就不戴了,这个戒子。」
说着就躺回床铺把戒子拔了下来。
亮看了随及伸手拨开光的右手,
「那不行。戴着比较好。」
「为什麽?你不是讨厌吗?每次都把脸转开。」
「现在开始不会了。你说那就是我吧?你不戴要把它放到哪里去?」
「…好,我戴回去。」光笑着把戒子套回无名指,把手移到亮面前,
「这样可以了?」
而第一次,亮没有把脸转开,
「嗯。」
夜渐渐深了,看了一整天棋谱的亮眼皮有越来越重的感觉,转着有点迟钝了的脑筋,问光,
「进藤。」
「嗯?」
「这两年…你都没跟任何人交往过?」
「嗯…,不只两年了吧?发现自己喜欢上你之後,就没心情跟其他人交往了。
我都想给自己颁个最佳专情奖了。」
光把手枕在後脑望着天花板,想着那些日子,想着几乎绝望时的自己…。现在算苦尽甘来吧?
「…谢谢你,进藤。」
「突然谢什麽啊?」撇着眼睛看了一下睡在旁边的亮,一直朝着天花板躺着的亮,不知道什麽时候开始,已经侧身面对自己躺着了,
「谢谢你等我。…我真的很顽固…。
如果当时没有拒绝你…,你也不会在外面放浪这麽久…。」被棋院的人误会…还跑到欧洲去…绕一大圈才回得了棋院…。
操着疲倦的声音,看着光的侧脸,亮带着罪恶感缓缓地说着。
「笨蛋。是那时候的我不够好。
不仅不够成熟,自我中心,招惹过的女人不少,围棋也还没个样。
但是塔矢…,那之後我做了很多努力。」
看着几乎闭上眼皮的亮,光伸手帮亮把手放进被子里,把被子压好,确保风吹不进去,同时继续说着,
「…我找到自己的围棋,用它拿到了头衔;女性关系全都清空,也不再做引人注意的事。现在的我还算帅吧?…已经有资格得到你的喜欢,成长为…让你想去喜欢的人了?」
「…本来就有了。现在…是太帅了…。我还有点担心…」
「……你说什麽?塔矢?」隐约听到亮似乎说了几句可以让自己高兴到跳起来的话,光从枕头上爬了起来摇了摇亮的肩膀,
「塔矢?」
然而回应光的只有亮一声声安稳规律的气息声。
「啧…,这家伙…是这麽好睡的人吗?晚安也没说。」
「晚安…进藤…。」几乎是反射性的,迷迷糊糊之中亮这样说着。
光笑着看着现在的亮,过去的他从来没看过的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