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叔叔,谢谢阿姨,谢谢大哥。”萧行的耳边仿佛还有加氧的风声,补饱了氧气的身体重新变得灵活起来,思维也清晰。他抚摸着脖子上的哈达,一张嘴就差点露馅儿:“上回来过一次,本身和……和朋友约好了,但是因为别的事情没玩成。”
姚冬挠挠眉毛,心虚了。
“没关系,这次就住在这里,房子够,住两天再走!”扎西真当他是来旅游,完全不知道他上回也是为了小儿子而来,“来,叔叔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洛桑,你叫她阿姨就可以了。”
“阿姨。”萧行都快半鞠躬了,因为知道她听不见,所以口型很夸张。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姚冬和他哥哥姐姐不太像了,哥姐都像爸爸,只有他像妈妈。包括那个微微驼峰的鼻梁,简直是一模一样。
洛桑先是笑了笑,随后上前捧了捧萧行的脸。
“我阿妈这是说‘谢谢你’,她和我们说,很感激你照顾了诺布。”丹增负责做翻译。
“啊?哦,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应该的。”萧行连忙回答,一股暖流从心头缓缓而过。他认真地看着她,能看出她是个大美人,到现在头发仍旧乌黑浓密,一根白头发都没有。明明两个人是头一回见面,但萧行并不觉得多么陌生。
这时候洛桑朝着他打了几下手语,萧行看不懂,连忙看向丹增。
“阿妈说,你来这一趟辛苦,以后就当自己的家,常来。”丹增解释。
“谢谢阿姨,我以后……”萧行有些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他其实已经很不习惯和长辈相处了,因为父母在他成长环境里一直都是缺席的。而他唯一能做的,不让自己那么难受的法子,其实也是最为残酷的一种,就是不想。
人只要不想了,慢慢就习惯了。萧行从来不去幻想要是他们还在自己是什么样,生活是什么感受,但现在由不得他不想了,它变得很真实,又有些冲击感。它像一堵墙直接扑面而来,活生生地立在了萧行的面前,唤醒了早已压得杳无音讯的回忆。
“咱们先去外面,再聊吧,这屋里冷,咱们换个地方。”扎西见萧行迟迟不开口,热情好客地他便提出了一个建议。姚冬赶紧点头,没错,这屋里因为放了许多吸氧仓所以温度比其他的房间要低。他们从这个房间转移到院外,陆陆续续有游客进来,擦肩而过,等萧行再回过头时,小冬的阿妈已经端了一杯热奶茶过来。
丹增仍旧负责翻译:“回家的孩子都要喝一杯,家里的女主人招待。原本想给你喝青稞酒,但你高原反应太强烈了不能喝酒,咱们喝茶吧。”
“这个茶,不咸。”姚冬补充。
萧行赶紧从阿姨手里接过奶茶,刚好他还渴了,便一饮而尽。喝过之后他就知道姚冬为什么要加那一句了,这也是专门为了自己改良后的口味,和小左奶茶店的味道差不多了。
“好不好喝?”姚冬凑得近近来问,他昨天偷偷和阿妈阿爸说过了大萧的事,阿爸听完都哭了呢。现在他就想让自己的家人变成大萧的家人,让他在海拔4000米的高度上再有一个家。
“好喝。”萧行顿了一下才说,“比你煮的那些好喝多了。”
“因为我那是家家家乡口味,明天再给你尝。”姚冬这才放心,“走,咱们去,看看马!”
“诶,你让人家再歇一会儿!”丹增拦住他,这个弟弟真是淘气,从小就任性。
“没关系,我们就就就就看看,我不让他骑马!”姚冬也有分寸,大萧要想在高原上剧烈活动估计要缓一个礼拜,这就是为什么所有的体育赛事都不在高海拔城市进行的原因。平时都是各个项目的翘楚,来了这里都要被大自然收拾。
时间还早呢,他先带大萧回到房间里:“你坐着,我马上,回来。”
“你干什么去?我也去。”萧行想跟着。
“我有自己的的的事情,马上回来,你欣赏欣赏屋子。”姚冬把他留在这里,一溜烟儿钻出了房门。萧行闻了闻屋里的气味,和姚冬身上很像,有点奶,是不是乳香他也不知道,但或许还混合了一些藏香。墙上挂着很多彩色的小旗子,灯都是木头做的,他打开窗,在桌上发现了一本厚厚的相册。
是谁放在这里的?姚冬要给自己看的?
他翻开,姚冬的百日照顿时映入眼帘,非常像,一眼就能认出是他。他是家里最受宠的那个,金山银山里面的孩子,百日照都这么豪气。萧行继续往后翻,全部都是姚冬的相片,一张张汇聚为成长的河流。
真是从小就黑啊,萧行情不自禁地笑了笑。越往后面翻,照片里的小孩儿就越高,像一棵野蛮生长的小树苗,蹭蹭的,从抱着爸妈的大腿,变成了比家长还高。他笑容和这边的太阳一样灿烂,就没有不笑的时候,仿佛一面对镜头就会露出洁白的牙齿,有温暖人心的力量。
自己小时候那么苦大仇深的,两个人能玩儿到一起也是牛逼。
正想着,萧行听到了脚步声,回过头之后,照片里的人仿佛走出了相册,穿着一双膝盖高的黑色藏靴。丹增的衣裳是纯白的,他的衣裳有朱红也有松绿,袖口的花纹更为密集精致。袍子边上的白色羊毛翻成毛茸茸的领子,露出里面一针一线手工做的扣子。
“好看吗?”姚冬用羽毛绳扎上了头发,把雄鹰换下来的飞羽戴在了身上。腰带上坠着手掌大的金子饰品,脖子上一串红珊瑚,一串绿松。但耳朵上戴着的还是那一颗小小的金星星。
萧行合上相册,一个劲儿地傻笑。
“好不好看?”姚冬又急着问了一遍。
萧行还是笑,真就合不拢嘴,嘴角根本压不下去。然后一个健步冲过去将人抱起来,兜着转了好几圈,宽大的藏袍袖子在半空画圆圈,发出猎猎响动,琳琅满目的首饰翻飞,甩在萧行的脖子上。
“是不是,特帅?”姚冬骄傲极了,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多好看。
“我现在啊,才知道自己买的三金多小。”萧行还是笑,“就那颗星星放在你家真不够看。”
“那你以后赚赚赚好多奖金,给我买大的!”姚冬捏住他的耳朵,从他身上跳了下来,“走,我带你去看,达瓦!”
达瓦?达瓦又是谁啊?萧行完全记不住这边的人名,因为每个人的名字都毫无关联,非常自由随性。他跟着姚冬到了牧场里头,靠在草垛上,不一会儿姚冬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雪白的马来。
马儿一看就是许久没见主人,亲昵地蹭来蹭去,不断地打着响鼻。
“这是是是我的马,它是一位公主,叫作达瓦,就是月亮的意思。它是月亮一样漂亮的公主。”姚冬不断地摸着马儿的耳朵,“你可以摸摸,但是,一定要站在它能看到的地方,从后面,不行的。”
“它不会踢我吧?”萧行有些怀疑,不都说高原马都是烈性脾气嘛。
“不会,我带过来的人就就就不会,别人就不行。阿哥都说达瓦是暴脾气,阿哥驯服了那么多烈马,达瓦是最厉害的呢。”姚冬拉着大萧的手,缓缓地放在了达瓦的鬃毛上,“是不是很硬?”
这不是萧行第一次摸马鬃,小时候他陪着爸爸回部队也摸过。但是这份触感他早就忘记了,现在一摸猛然唤醒。
“是,硬。”萧行当年也是这样摸,“比看着硬多了。”
“我去给它拿拿拿一些爱吃的食物,你再喂喂它,它以后就和你天下第二好。”姚冬也是想弥补大萧的童年,出发之前他特意问过张琪苒和葛嘉木,做过功课。
“等等,你先别走,它平时都吃什么啊?”萧行却拉住姚冬,因为他看出来了,这马饿了。
“草料。”姚冬指了指草垛。
“行,你去拿零食,我给它整整草。”萧行点了点头。
姚冬放心地留下他一个人,自己去后厨找达瓦最爱吃的小零食。丹增还在前台招待新来的客人,并不知道后头发生了什么,没多会儿马厩的工人就跑回来了,快速地问他:“你家从外地找的新人来了?怎么一来就开始干活儿了?开多少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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