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播不想死(12)
庄严的声音透过云层,落在他的鼓膜里——
“你们要生养众多,遍布大地。”
一头丧尸发出了尖锐的怒号声,如离弦之箭向他奔来,却在火焰的洗礼下化为了一团焦土,最终回归盖亚母亲的怀抱。
“凡地上的走兽和空中的飞鸟,都必惊恐、惧怕你们。连地上一切的昆虫并海里一切的鱼,都交付你们的手。”
“凡活着的,都可以作你们的食物。这一切我都赐给你们,如同菜蔬一样。”
见同伴死去,剩下四头丧尸略微有些惶恐,在短暂的犹豫后再度袭来,一拥而上,却是被梁月笙再度用火驱赶。青年观察着丧尸躲避的方向,借着火势,猛地将手中的撬棍插进了一头丧尸闪现的位置,将那头躲闪不及的怪物钉在了原地。
大火猛地袭来,丧尸被撬棍束缚于原地,承受着熊熊烈火,宛如曾经在十字架上受刑的真主,亦或是背叛了真主而遭受刑法的巫女与恶魔。
“惟独肉带着血,那就是它的生命,你们不可吃。”
“流你们血,害你们命的,无论是兽、是人,我必讨他的罪,就是向各人的弟兄也是如此。”
从烈火中拔取撬棍,梁月笙主动向剩下三头逃逸的丧尸走去,他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因为神明的声音传进了他的心里——
“流人血者,其血亦必为人所流。”
“因为神造人,是按照自己的形象造的。”
洁白的羽毛纷纷扬扬落下,宛如天空中下过一场大雪。纯净的颜色净化了那片污浊,梁月笙抬起头来,只见天空飞过成群结队的白鸽,而那些羽毛正是鸽子落下来的痕迹。
他轻轻弯下腰来,拾起一片羽毛。火焰顺着地上的羽毛迅速燃烧起来,空气里漂浮着星火,宛如银河散落,乱絮飘飞。
长发随着微风轻轻摇摆,铂金的色泽里倒映着火光的影子。
“麦克,你的老师,没有教育你从小背诵《圣经》吗?”梁月笙微笑着向他走去,笑容如春风般和煦。
“这个世界,不需要《圣经》。”麦克阴沉着脸,望着向他款款而来的青年。
对方给他的感觉很奇怪,仿佛那个被老师称为“天使”的人类突然之间真的化身为了神明的使者,以至于凭借血肉之躯倏然突破了人体的极限,达到了与不死者相同的战斗水准。
“贤者的话语,至少有一句是对的。”
麦克挑起眉头,“什么?”
“这场争战无人能免,邪恶也不能救那好行邪恶的人。”
撬棍指向了麦克的下巴,青年温柔地笑了笑。“虽然所罗门王说,我无权掌管你的生死,但——”
“我将代替神明,讨你流他人之血的罪孽。”
梁月笙推开校园的大门,走进了混乱的源头。战乱中,他的发绳不知所踪,马尾长发披散开来,焕发着璀璨的光芒。
神明的启示依然回荡于他的胸膛,步入实验楼之前,他轻轻跪下身来,双手合十祈福。
天堂的钟声再度响起,他缓缓抬起头来,望向了高楼的顶端。
数名穿着白衣的教授站在顶楼,似是下一秒就会坠下栏杆。
风里夹带着血腥的气味,他轻轻嗅了嗅,将身上沉重的燃料罐放进了道具栏里,轻盈地跃上了楼顶。
一头丧尸望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年轻人,轻轻龇了龇牙。
“何必沦为食欲的走兽?”在丧尸扑来的瞬间,他手持如权杖般的撬棍,将它的喉管戳了个对穿。
青年转过身来,微笑着看向诸位幸存者。
“请各位稍等片刻,军队马上就到。”
“你是?”
“我是病毒抗体携带者,你们可以利用我。”
天使露出了温柔的微笑,仿佛为了人类,他浑然不介意让自己受到伤害。
作者有话要说:
梁月笙:我感觉自己浑身散发着圣母的光辉,希望结尾判定的时候积分能高一点。
汤圆:您的便当正在派送中。
梁月笙:???
多余地解释一下,不感兴趣可以跳过啦。
1.物理学圣剑=撬棍=《半条命》的主角戈登·弗里曼的武器。《半条命》的大致剧情如下(复制于百度百科):黑山实验室的研究员Gordon Freeman(戈登·弗里曼)在某次实验时,引发了实验爆炸并打开了外太空与地球的通道,致使大量外星生物占据了实验室。政.府为了掩人耳目,派出特种部队一并消灭实验室里的生还人员和外星生物,最后Freeman却发现这一切只不过是政府的实验,而他们全都成了这实验的牺牲品……
2. “毛多弱火,体大弱门,肥胖弱菊,骑士弱梯,入侵弱.智”以及其他的相应说法是《黑暗之魂》、《血源诅咒》系列里的顺口溜,意思是毛多的怪怕火,体形大的怪容易被卡在门上,肥胖的怪比较适合绕背击杀,骑士型的怪适合卡梯子来打(因为它不会爬梯子),入侵的怪物或别的玩家比较傻,玩家可以用智商花式吊打之。
3. “你们要生养众多,遍布大地……因为神造人,是按照自己的形象造的。”这一段出自《圣经-创世纪》第9章 ,是神对挪亚及其儿子说的。
4. “无人有权力掌管生命,将生命留住,也无人有权力掌管死期。这场争战无人能免,邪恶也不能救那好行邪恶的人。”这一句出自《圣经-传道书》第8章 第8句,是所罗门的语录。
第14章 往生前夜.14
那是梁月笙最后一次见到阿尔瓦。当他站在人类的军队里,眺望着那一头的阿尔瓦时,男人冷冷地注视着他,似是没有料到自己会受到这样的欺骗。
梁月笙心有愧疚,只是瞄了他两眼,便收回了视线,望向了自己的脚背。
随后,他听说人类与不死者暂时结为了盟友,共同抵抗这次突然爆发的新型病毒。他躺在手术台上,任由幸存的科研人员活生生切下他的皮肉,抽走他的血液。为了保证采集到的样本不带有其他任何杂质,他竟是连麻醉剂也没有接受,硬生生地扛了下来。
每一刀都似乎落在心脏上,痛久了却也麻木了。
“汤圆,我能不能提个建议?给玩家提供一个屏蔽痛觉的功能吧,不然走这种剧情的时候实在是太痛苦了。”
汤圆木着脸说道:“您本不用走这趟剧情。”
“啊?”梁月笙震惊了,凭借他多年的游戏经验,他不信自己做出了错误的选择。要达成HE,必然要让人类获得病毒抗体,最后实现人类、不死者双方和谐共处的美满结局。
“还记得汤圆在游戏开篇时就对您说的话吗,这是一个低难度游戏。”
梁月笙流下了晶莹的泪水,在经历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后,他根本不觉得难度低。
“主播,这个游戏之所以简单,是因为它的高分结局有HE和TE两个,我原以为您发现彩蛋之后会走TE。”
“那我现在走的是HE的路线?”梁月笙眼前一亮,只要是好结局就行,他的目标是高分。
“也有可能是BE。”汤圆迎面浇冷水。
在手术台上挺尸的青年茫然地观察起天花板的纹路来。
“现在人类拥有了抗体,而且与不死者暂时结为了同盟,这场安全区内的□□被平息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还能继续触发BE剧情的可能性。”
“您有没有想过,您漏掉了一个人。”
杰尔教授。梁月笙猛然意识到,自己不能掉以轻心,他必须要趁着自己还有一口气在,找到那个下落不明的危险份子。
被抬下手术台之后,梁月笙浑身缠满绷带,在病床上静养。人类看重他的身份,并为他的奉献精神所感动,因此派了武.装精英守卫在他的房内。见屋内多了几个陌生人,他反而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想下床去外面看看,顺便找一找杰尔的下落,然而那些面色严肃的士兵阻止了他的动作。
“请您不要离开这个房间,战争还未结束,外面很危险。我们不能失去您。”
这样一席话俨然只是单纯出于全体人类立场,却不带任何对青年本人的关切。梁月笙心里凉凉的,却也没法和这些恪守岗位职责的人生气,只得继续躺在床上,眺望着窗外的烟火。
时间如水流淌,直到他的伤口逐渐结起痂来,他才听到了震响整个安全区的警报。随后,守卫在他房内的武.装精英们露出了欣喜而又疲惫的笑容。
“我们赢了。”
梁月笙了然,战争终于结束了。他从床上走下来,迈出了通往外界的第一步。
窗外是个晴天,阳光明媚,碧空如洗,灾后重建的工作迅速组织了起来,不少人提着水桶与扫帚,在街道上打扫残骸与灰烬。
有人认出了他,向他友好地打招呼。
“谢谢您,天使先生!”
他哭笑不得,不知道对方为何会用这个称呼来喊他。
微风吹来,他的长发被风拂起,他恍惚地想道,之前那个许诺为他梳发的男人,现在已经离开了。
那就剪了吧。
他看了看自己的积分,只见打败麦克之后,他积分栏的数字又涨了涨。毫不犹豫地换了把新剪刀之后,他将自己的头发剪短成现实世界里习惯的长度,回过头去,他看见如羽毛般飞散开来的长发,被风吹向了远方。
三天后,他接到了一封邀请函。
“请我参加明天的战后表彰大会?以最高荣誉获奖者的身份?”梁月笙看着白纸黑字,微微有些诧异。
他觉得自己在战争期间呼呼大睡,几乎没有做过其他任何有意义的事情——除了贡献了那么一点属于零的血肉。然而归根结底,这份功劳应该算在科研人员的身上。
随后,他被护送至政.府的贵宾馆里,馆内还有其他获奖者,大多是缺胳膊断腿的军.人。若非他浑身绑满了绷带,他都有些不好意思站在这里。
“您就是那位为人类送来抗体的‘天使’?”一名空着半条裤腿的老军.人杵着拐杖,向他走来。
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摇头,“我只是人类。”
“用一根撬棍将那种丧尸一击毙命的人类?”老人对他眨了眨眼睛。
梁月笙哑然,他猛然回想起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尤其是在战斗中突然听见的神明启示。
那时的他,的的确确突破了人类的运动极限,甚至看见了人类本不应该看见的事物。
天堂的花草,飞扬的白鸽,以及挥舞着六翼的撒拉弗。
圣洁的光芒照拂大地,净化了世间的污黑。以至于在那一刻,他将自己视为了替真神惩戒邪恶的使者,用炽天使降下的火焰灼烧了那些让神之子民流血的罪孽化身。
现在回想起来,他只觉得脸红得厉害,自己那个时候一定是打游戏代入感太强,玩魔怔了。
“哈哈,以讹传讹啦,我哪有那么厉害……”说罢,他便逃似的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房间,呈大字型躺在了床上。
他觉得自己的心里多出来了许多疑惑,比如汤圆口中的TE,比如那个所谓的彩蛋,比如零的真实身份,比如阿尔瓦对他莫名其妙的执念……以及那副挂在阿尔瓦寝宫里的壁画。
画中的人究竟是谁?
如果说他正走在通往HE的路上,那么TE即真结局,又该是什么?
他的头越想越涨,最终昏昏欲睡,干脆闭上了双眼。
梦中是一片纯白,怒放的小花在植物的海洋里轻轻摇摆,鸟儿在花海里扑棱着翅膀,蝴蝶翩翩起舞。他坐在洁白的大理石小桥上,从圣泉里汲取甘甜的泉水。一人倏然来到他的身后,伸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大君,您又在为他取水吗?”颇富磁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放下水瓶,握住了那双蒙在自己眼前的手。“别闹啦,他还在等我。”
“您这么喜欢他,难怪他最宠爱您。”男人的语气里带着些许酸涩意味,惹得他轻笑出声。
“可你才是我们当中最明亮的晨星。”
男人收回蒙住他眼睛的双手,他顺势转过身来,视线便撞进了对方深邃的眸子里。
洁白的铃兰微微摇摆,柔软的羽毛随风扬起,男人突然张开双臂,抱住了他的身体。
梁月笙骤然惊醒。
那个拥抱真实得仿佛带有温度,以至于不善于与别人有肢体接触的他猛地将自己从梦境中驱逐了出来。
“那是属于零的记忆吗?”他有些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从床上走了下来。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他猛然意识到还有半个小时就是表彰大会正式开幕的时刻。
差点睡迟到的感觉并不太好,他急忙翻身下床,准备从衣柜里找出一套得体的礼服。
然而在拉开衣柜的那一瞬间,他怔在了原地。漆黑的手指向他伸来,却在碰到他的瞬间,被火焰硬生生隔在了空气中。
“杰尔教授,我没料到,你不仅没有死,还敢躲在这里。”
那名将自己改造成不死者的家伙,此时变得如同枯尸般焦黑,浑身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包骨,然而那双圆睁的眸子里,炽热丝毫不减。
“零……零……”他的气管显然已经破败,此时只能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喘声。
“我会给你一个痛快,不会痛的。”梁月笙柔声说道,旋即,他从道具栏里抽出撬棍,怜悯地俯视着这头瘫到在自己脚下的丧尸。
漆黑的丧尸睁大了双眼,绝望地盯着他,眼泪顺着枯瘦的脸庞流淌而下。
撬棍狠狠向下砸去,却在对方的鼻尖停了下来。
一股浓浓的悲戚油然而生,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对着这样一位恶贯满盈的罪魁祸首产生慈悲之心。
“你能向神明忏悔自己的过错吗?”
丧尸僵硬地点了点头。
梁月笙轻轻叹了口气,“你若能改过自新,给你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是你创造了零,没有你,也不会出现病毒抗体……”
他蹲下身来,平视着这位曾经声名斐赫的教授,“我要你向神明起誓,不再创造罪孽,不再堕入魔道,一心向善,爱人类,爱众生……”
丧尸嘶哑着声音,生硬地照着念了一遍,梁月笙弯了弯眸子,站起身来,转身向门外走去。
“走吧,我带你去参加表彰大会,告诉他们你已经——”
他猛地瞪大了双眼,一声骨骼断裂的脆响钻进了他的听觉神经,随后,剧痛从后颈传来。
这是阿尔瓦第二次参加这样的表彰大会,上一次参加的时候,他举着人类颁发给他的奖章,对着食物们露出了微笑,旋即迅速叛变,建立了不死者的国度。
他坐在贵宾席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主持人声泪俱下的演讲。
贵宾席上始终空着一个座位,这让他逐渐不耐烦起来。大会已经开始二十分钟了,那人作为最重要的嘉宾之一,不应该到了现在仍然迟迟不肯出现。
他握紧了手掌中的一簇长发,铂金的色泽宣示了头发主人的身份,那是他在风中拾取收集的。
他干脆站起身来,明目张胆地离席,走进了贵宾馆的大门,随后穿过大厅,来到了客房。
刺鼻的腥味扑面而来,他心悸不已,向零的房间跑去,便望见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漆黑的丧尸抱着残损的尸体,狠狠咀嚼着口中的血肉。苍白的手臂浸透在血里,色彩对比强烈得有些刺眼。
那丧尸见有外人突然到来,紧张地抱住了怀中的尸体,一步步向后退去。
为什么会落泪呢,大概只是眼睛被这样的颜色所刺痛了吧。
阿尔瓦沉沉地闭上了眼眸,紧紧皱起的眉头也渐渐放松开来,仿佛那一瞬间万蚁噬心的痛苦不过是幻象。
“这就是你给我的惩罚?”男人走向那具残破不堪的尸体,缓缓蹲下身来。
丧尸还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彻底失去了知觉。阿尔瓦温柔地收回手,剖开了它的肚子,将那些还未被消化的血肉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
男人深情地抚摸着那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泪水汨汨不止。灰绿色的眸子里没有一丝一毫光芒,只有痛苦与绝望。他像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童一样,笨拙地抓起地上的猩红,慢慢俯下身,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梁月笙猛地睁开双眼,条件反射般地捂住了自己的后颈。旋即,他意识到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
汤圆的声音在他脑内响起:“主播,由于您功败垂成,打出了be,所以上个游戏世界里,您并没有获得很多积分。”
他有些懊恼,觉得自己最后莫名其妙的慈悲简直像入了魔,“我的锅,操作失误,同情心泛滥,引以为戒。”
汤圆对他的反省十分满意,说道:“因为积分不多的缘故,您无法兑换足够的续命道具,所以这回您不能在现实世界里呆很久,在时间用尽之前,请您再度回到直播间。”
梁月笙乖巧地点了点头,环顾了一圈四周的环境,随后,他愣住了。
他发现自己的手脚上被带着一圈圈漆黑的铁块,竟是手铐脚铐,而锁链的另一头,则是床柱的四角。
洁白的房间里,只有这些反射着金属光泽的东西与周围摆件格格不入。
他的喉结微微动了动,显然被眼前的状况弄得一头雾水。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液气味让他明白自己大约是在某间单人病房里,可谁家的病房会给病人搞出监.禁配套设施?
他的心里闪过一丝不妙的揣测,因为将他送到医院来的人选,显然只有一个。
姜宸推门而入,微笑着向他走来。
男人英俊的面庞上写满了疲惫,这让梁月笙微微有些心疼。他知道自己在对方面前突然晕倒,会给对方造成怎样的绝望,却没料到之前意气风发的男人,此时却是成了这般模样。
“笙笙,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