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播不想死(46)
“是谁呢……”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如果说是哪位恶魔的恶作剧,那也太歹毒了。
晨星知道自己爱人的眼睛里容不得沙子,说道:“我去查幕后黑手。”
“我陪你。”米迦勒似是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说道:“我其实一直都明白的,你之所以关注人界的事情,其实只是在取悦我——就像那天别西卜在教堂里所说的那样。作为恶魔,你明明可以扮演一个食人血肉的角色,根本没必要……像现在这样,替我履行保护人类的职责。”
男人的眉眼微微弯了弯,他弯下腰来,轻轻将爱人拥入怀中。
“那又如何,我现在很快乐。”
然而就在两人踌躇满志,准备去寻找那个幕后黑手之时,人间却是猛地迎来了一场剧变。
天空上、街道上、建筑上,无数裂缝龟裂开来,宛如大旱过后的土地。猩红色如岩浆般从那些裂缝中滚落出来,四下蔓延。那裂缝以急剧的速度向外扩散,腥臭味扑面而来。
阴霾遮天蔽日,硫磺味夹杂在血腥气中,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行人惊慌失措地四下逃窜,街道上乱成一团。
“晨星,这是怎么回事?”
恶魔皱起了眉头,脸上带有一丝明显的不耐。“我们迟了一步,地狱和人间正在融合。”
话音刚落,巨大的指爪从轿车大小的裂缝中伸出来,胡乱地抓挠着附近的建筑,钢筋水泥霎时倒塌,藏匿于室内的人类心惊胆裂,跑向其他建筑,却在中途被那只从裂缝中伸出的巨手握在了掌心里。
火焰霎时袭去,将那只属于巨魔的手烧断。吓破胆的人类抖如筛糠,战战兢兢地挣脱束缚,一瘸一拐地逃向远方。
“这绝对是有预谋的行动——”米迦勒试图填补裂缝,然而仅凭他一己之力,裂缝继续扩张的速度远远超过了他填补的速度。
晨星一边将那个被烧断了手的恶魔重新塞回裂缝的另一端,一边说道:“事先埋下的细小裂缝太多了,就像白蚁蛀空墙壁后,墙的倒塌只用数秒的时间。”
“都是那个游戏搞的鬼么?”他就应该早一点发现问题!
然而现在似乎已经有些迟了,更多恶魔源源不断地从裂缝中爬出来,甚至有一些熟悉的面孔。
打着哈欠的金发美少年懒懒地飞出来,伸了个懒腰。“嗨,陛下,还有大君。”
“贝利尔?”米迦勒一边修复裂缝,一边回过头来,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啊,我就说今天牧场里的牛怎么都不太听话,竟是发生了这种事情。这裂缝也太多了吧?等等啊,我去联系玛门那个财迷多开点维修预算……”说着,贝利尔掏出一个看起来像是手机的东西,道:“喂,劳伦斯吗,多带点维修工出来……对,哎呀我也不知道嘛,你快去和玛门那个财迷说一下,本次活动经费都让陛下报销!记得一定要多带人!”
就在贝利尔向自己管家求援的时候,米迦勒看见了更多熟悉的面孔。
诸多晨星的属下一边击退那些试图穿越裂缝的恶魔,一边向他们的陛下走来。
在汇报完一系列地狱目前的状况后,那些恶魔在晨星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修复起了裂缝。
“怎么?”刚刚恶魔们离得远,米迦勒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当晨星走到他身边之时,他握住了对方的袖子。“地狱现在是什么情况?”
“据说宰相正在维持秩序,而萨麦尔在盯梢。我原以为是别西卜贼心不死……”说到此处,他微微愣了愣,反驳了自己之前的话语,“不对,米迦勒,人界暂时拜托你撑一会,我回地狱一趟。”
裂缝扩散这种早已埋下隐患的事情根本不需要主谋者亲自亮相,他只用点燃□□就能退居幕布之外。
晨星走后不久,一群又一群恶魔飞来,在米迦勒与贝利尔的指挥下飞往各自负责的区域,进行裂缝的修补工作,众人拾柴火焰高,不知不觉中,裂缝扩散的速度减缓了许多。
躲在角落中瑟瑟发抖的人类望着他们,似乎将这些明显有异于常人的家伙看为了那些害人怪物的同伙。贝利尔笑嘻嘻地向那些能看见他们的人类打招呼,险些把对方脆弱的小神经吓崩。
“没办法,地狱和人界都快融为一体了,现在阴气太重啦,就连普通人也能看见我们这些本不该存在的事物。”他摸了摸下巴,向米迦勒安慰道:“不过大君也不用担心,就算人界真的变成地狱,陛下也会好好治理新世界嘛。”
“开什么玩笑,人类能在那么恶劣的环境下存活?”米迦勒怒了,狠狠将一头试图伤人的红眸恶魔大卸八块。“你看这些家伙,哪个能控制食欲?”
“啊,那倒也是。人类真是脆弱啊。”贝利尔露出了一个悲天悯人的表情,“更何况陛下如果要挤掉宰相、好好处理政事,可就没有时间陪大君了。”
米迦勒微微一愣,可不是?如果人界和地狱融合,而晨星继续当他的“昏君”,那么那么真正实现野心的家伙正是手握大权的宰相。
“原来别西卜大人发誓要好好治理地狱……是这个意思啊!”贝利尔夸张地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可惜他现在都道歉忏悔过了,陛下实在没有立场与罪名再对他进行逮捕。大君——”
金发恶魔突然张开双翼,降落在米迦勒的面前,笑盈盈地说道:“加油喔。”
米迦勒按捺着心事,哪怕裂缝修补的工作出现重大进展——修复速度终于超过了蔓延速度、人界恢复正常只是时间问题,他也无心与众恶魔一起欢呼雀跃。
他的心里很矛盾,于理,他应该直接诛杀那个罪魁祸首,一劳永逸;于情,他又不希望自己的爱人公务缠身,以至于自己再度回到那几个月的无聊游戏宅时光中。
若是在地狱里住下,他又拉不下那个脸——他一个曾经三天两头跑去血海荡涤大魔的天使长,就算有晨星的庇护,也没法躲过部分恶魔的仇恨吧?
时间一分一秒缓缓过去,似乎比往日里来得更加漫长。
天空渐渐流露出些许蔚蓝色,原本像蛛网般密布的裂缝缓缓合上了眼皮,只留下一个又一个细小而又狭长的缝隙。
贝利尔甚至悠哉悠哉地打起了电话:“玛门啊,别守你的小金库啦,快来人界一趟,给民工们付钱……谁觊觎你的钱了!是刷陛下的卡,他的钱不是被你保管着么——哎,大君,你别介意啊,我们的钱都是玛门管的,地狱没有把钱交给老婆保管的规定……”
看着对方喋喋不休的模样,米迦勒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我没有介意,你们能帮忙,我很高兴。谢谢。”
贝利尔似乎被米迦勒的微笑微微晃了晃眼,微微的怔忡过后,他突然安静下来,摇了摇头,笑道:“其实该道谢的是我们。您也许不知道……在找到您之前,陛下的状态一直不是很好,他试图自.杀,嘴里呢喃着什么‘他还在别的世界等我’……然而他已是魔王,死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强大的自愈能力能让他在濒死的瞬间再度活过来,于是他每次自.杀失败后就哭得像个二.百.五一样。”
“自.杀?”米迦勒想起来,在之前那个世界里,他听说“姜宸”也时常寻死。
他咽下一口唾液,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每次死亡能对深爱自己的人产生多大的冲击。
他并不想死,然而人类的身体太过于脆弱,他可以在每个世界里毫无负担地死去,而被留下来的那个呢?
四面八方的裂缝渐渐修补完毕,从世界各地赶来的恶魔向他飞来汇报情况,贝利尔在一旁庆功,而他却没有了任何谈笑的心思。宛如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他的新手,让他无法呼吸。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去面对晨星,那个贯穿了他漫长岁月的男人。
就在他发呆的片刻里,一阵巨响骤然传来,众人一齐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头巨型苍蝇模样的怪兽飞舞在上空,一边躲闪着来自身后的剑击,一边泼洒起了腐臭的病原体浆液!
“晨星——”
第60章 The End
他依稀记得,当父神还在、晨星也没有堕天的时候,他曾温驯地伏在父神的怀里,天真烂漫地问道:“既然是您创造了世界,万物生灵都是您的作品……那您为何要创造那些肮脏污秽的东西呢?”
神慈爱地抚摸着他的额头,笑道:“罪人也爱那些爱他们的人。”
“您是说……哪怕他们对您不敬,你也依然爱着他们……借此来感化他们的心?”稚嫩的米迦勒似乎有些生气,“那些罪人,根本无法理解您的苦心,您——”本可以把更多爱灌注在我的身上。
神沉沉地凝视着他的眼睛,仿佛看破了他的小心思,又仿佛并没有。他却是在神的目光之下微微红了脸,皮肤也微微发烫起来。
神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缓缓地、轻轻地说道:“Beatus vir qui suffert tentationem,quoniam cum probatus fuerit accipiet coronam vitae。”
——义人之口道出智慧,义人之舌诉出正道。
他的嗓音有如一首美妙的摇篮曲,米迦勒躺在他的怀中,静静合上了眼睛,纤长的睫毛如同蝴蝶的垂翼。神俯下.身来,轻柔地吻了吻孩子的额角。
“Os iusti meditabitur sapientiam,et lingua eius loquetur iudicium。”
——经历试练的人获得幸福,因为经历试练过后,他必获得生命的冠冕。
然而米迦勒那时还太稚嫩、太幼小了,神还没有来得及教他人类使用的拉丁文,他懵懂地听着,默默地将发音记在了脑海里。
直到后来他在漫长的岁月里学会了拉丁文,迎来了晨星对神的叛逆,他才渐渐理解了神当时的言外之意。
只有经历过磨砺的人,才能最终获得沉重的冠冕——哪怕是象征着屈辱的荆棘冠冕。
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无缘无故下地狱血海找那些古老的大魔“切磋武艺”。
一晃,日月如梭,神离开了,而他当年创造的“孩子”还在。
米迦勒恍惚地望向当年背叛神明、此时又意见相左的两名恶魔。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身为恶魔的晨星认真战斗,男人依旧是他记忆中强大又可靠的神之右臂,招招狠辣,不留余地——偏偏他的对手似乎比米迦勒想象中得要滑腻得多。
长剑挥来,别西卜纵身一跃,扇动薄翼,狼狈地躲开这一击。腥臭的浆液从高空向下坠落,将路面的花草腐蚀为焦炭。
他能感觉出来,晨星没有放水,偏偏别西卜总能在凌厉的攻势下一次又一次死里逃生。
这是很滑稽的画面,可米迦勒却笑不出来,围观的众人也笑不出来。
韬光养晦到这个地步,利刃骤然出鞘,地狱宰相要么是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心理建设,要么是真的有备而来。
贝利尔“嘁”了一声,挥动翅膀,飞上天空,加入战圈,试图为他的陛下献上一臂之力。
然而弹指间,变故陡生。
世界骤然变为一片猩红,仿佛众人在呼吸吐纳的瞬间里被传送进了地狱。
“谁敢动手?”沙哑的声音猛地喝道,那嗓音甚至因为剧烈的感情而显得稍稍有点变调。
出乎意料地,晨星和贝利尔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米迦勒不解地眯起眼睛,望向了化为人形的恶魔宰相。他的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只是衣衫异常凌乱,看起来有些失了风度。
一颗乌黑莹润的珠子在他的指间焕发着璀璨的光泽,看起来似乎比最为珍贵的大溪地黑珍珠还要明亮。
米迦勒之前虽然并未见过这东西,此时也本能地联想到了一个可怖的方向——那是在堕天时被污染的神格。
“我为地狱操劳半生,的确有几分私心,但我的行为又何尝不是为了泱泱子民?而你、而你……而你——仅仅为了一己私欲的爱就束缚住我们的脚步!”
“当年堕天,你给我们画了一张美好的大饼,而如今却又食言!为了子民的幸福未来,我宁愿做流血的先锋!”
米迦勒在心中暗嗤,在这场内乱中不幸遇难的恶魔不计其数,无辜身亡的人类也比比皆是。流血的先锋,论谁都论不到这位罪魁祸首的头上。然而他面上仍然保持着不咸不淡的笑容,厉声质问道:“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子民的幸福未来,可你又是如何定义‘幸福’的呢?”
已经够了,他不想再看见这些荒谬的灾难了。就算是神创造出来的“试练”,这也足够了,过分了。
“你是否认为,耗尽神格——你们口中所说的魔格以换取瞬间的爆发力,殊死一搏,比如像现在这样把地狱和人界重合在一起……就能获得什么实质性的成效?你认为这就是幸福?”
天使长露出了一个有些嘲讽、亦有些怜悯的笑容。“当年父神包容你们,甚至将你们当成了幸福的一部分,如今你们却丝毫不能回报他一二!”
“——你当我是死的吗!”
话音未落,洁白的身影有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了高空中。就在别西卜情急之下试图捏碎魔格的瞬间,他却感到了一股不可抗的力量。
——魔气竟在消逝!他不敢置信地望向了眼前的天使,电光火石间,对方一把夺走了他手心中的珠子,一脚踢向了他的腹部。刹那间,他感到一股血气翻江倒海而来,而魔气却在疾速流逝,再这么下去,这对一个恶魔来说是非常不妙的事情。
就仿佛水流突然失去了源头,烛火骤然燃光了蜡油。
刹那间,那颗珠子在天使长的掌中敛去一身墨色,变为了最初的洁白。
“怎么可能?”恶魔宰相捂着腹部,瞪大了双眼。
血红的世界渐渐褪去了浓郁的色彩,再度变回了人间的模样。
同时改变的,还有这位堕天使背后羽翼的颜色。
雪白的羽毛飘落下来,曾经的恶魔宰相跪在地上,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心理防线终于倒塌了,失去了恶魔的身份,无论他再怎么斗争,也得不到魔王的称号了。
数日后,一家装修简约大方的咖啡店里,米迦勒坐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地玩着电脑游戏。
在别西卜的魔气被他净化之后,那家伙就闷闷地躲了起来,似乎并不想再和之前的同事朋友见面。米迦勒并不关心他,相反,对他还有点小小的、难以启齿的埋怨——晨星回到了他的王座上,战后重建的工作非常繁重,根本无暇分.身。似是要弥补这一段时间里的失陪,晨星让贝利尔多来人界陪他玩玩。
贝利尔是什么人?简直是地狱浑天小魔王,来到米迦勒在人界的居住地后,不出十分钟就把天使长大人的家里给弄了个一团糟。
在暴怒的天使长发飙之前,他嘻嘻哈哈地溜进了人界的PUB,和帅哥靓女们泡在了一起。
米迦勒根本不愿意接触这种地方,只得皱眉离去。他原以为那个金发恶魔会在玩腻之后就回家,却没料到后者显然在温香软玉中乐不思蜀了。
由此,他再度沦为了一个在咖啡厅里坐一整天的单身游戏宅。
据说那个受到诅咒的游戏目前已经受到了封杀,而在游戏这种更新换代极快的领域,没出一周,玩家们便被新游戏吸引了眼球,仿佛之前的骚乱不过是一场小插曲。
米迦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突然,他看见自己的面前多了一个咖啡杯。抬起头来,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对着他微微一笑。
“晨星?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和别西卜说,如果能帮我处理三百年的政事,再不闹幺蛾子,我就帮他把翅膀染黑。”
“他……居然答应了?”那么难啃的一块骨头,居然还会为了这种类似于小孩儿过家家的交易而认命,实在是让米迦勒有些难以置信。“你是不是和他又说了些什么?”
“我对他说:即使赚得了全世界,却丢失了自己,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会听你的《马太福音》?”米迦勒哭笑不得……等等,重点好像应该放在晨星居然会引用《圣经》上。
“不想听也得听。”晨星突然勾了勾嘴角,微笑里流露出些许狠劲儿。“他还没篡.位成功呢,现在得听我的。”
米迦勒显然被他的蛮不讲理震惊了。“那你现在是打算……”
“我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才再度回到你的面前。”男人站起身来,绕过桌子,依靠在沙发旁边,暧昧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在青年的身上。
“何必明知故问……我的打算?”
米迦勒睁大了双眼,旋即,他感到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重逢的那一夜,过得似乎特别漫长。直到硬生生被折腾到精疲力尽,米迦勒才缓缓闭上眼睛。
一夜无梦,青年伸出手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旋即,他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周围的环境似乎有些陌生。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铺满鲜花的棺材里,而棺材在四名壮汉的搬运下缓缓向教堂的深处驶去,有如一艘出海的小船。
工作人员与保镖分散在教堂四周,他们身上的制服有些眼熟。
他看了看自己苍白透明的手,大梦方醒,猛地从棺材里跳下来,忽视了身后抬棺人与保镖的呼喊,跌跌撞撞地向教堂的最深处跑去。
一个神父模样的人怔在原地,似是没有从这场变故中清醒过来。虽然他的神色看起来非常不靠谱,但对曾经的天使长来说,这是在场的唯一一个神职者,是他求助的最好对象。
“你、你……”然而神父却是有如见鬼,竟是当场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