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大少(38)
严书桥心眼儿细,瞧见好友脸色不大好看:“惜言,你身体要还有不适,一定得和我说。”
“我没事儿。”沈惜言冲严书桥笑了笑,压根不知自己笑得有多勉强,还好严书桥没拆穿他。
一朵花的凋零,荒芜不了整个春天,可一个人的离开,却荒芜了沈大少一整块心田。
沈惜言哪里是身体不适,他这是害了心病了,心病还须心药医,可他唯一的心药被他那晚在六国饭店门口气走了。
*
在北平呆满整整四十天,沈惜言终于起了回金陵的打算。
昨日,他收到家里半个月前寄出来的信,是他在国外的伴读刘涯写给他的,说自己已经到家了,家中一切安好,还专门着重说了让他在北平玩尽兴再回来。
刘涯是沈家老掌柜的孙子,也是沈惜言儿时玩伴之一,此次若不是要急着回金陵报平安,肯定就跟沈惜言一块儿来北平找严书桥了,为此严书桥还念叨过。
沈惜言仔仔细细读了两遍来信,也没在信中看到一星半点关于父亲的东西,在国外的四年里,父亲也只托人给他来过一封短短的信。美利坚与金陵隔了一个太平洋,信件传递不易,可他现在回国了,父亲竟也没有过问他半句,甚至不催促他回家……
沈惜言把信折好塞回信封,心中没来由起了一丝不安。
他抬手抚了抚桌上的玫瑰,发现好几处枝叶恣意生长,盆里还生了杂草,也不知是从哪儿挖来的土,果然把花交给小玉养不靠谱,沈惜言在心中埋怨了一阵,自个儿拿起剪刀开始重新修剪。
这时,严书桥风风火火地来了。
他开门便问:“惜言,我听妈妈说你要回金陵了?”
沈惜言“嗯”了一声。
“怎么玩得好好的,这就要走了呢?我妈肯定舍不得你。”严书桥不好意思说是自己舍不得好友,只得先把严夫人搬出来。
沈惜言一边比划枝叶的界限一边道:“这么多年没见我奶奶,想她老人家了。”
“恐怕不止这个原因吧。”
沈惜言手一抖,剪落了一朵待开的花苞,霎时给他心疼坏了。
他搁下剪刀,抬眼看着严书桥,按兵不动道:“那你倒是说说看,除了我奶奶,还有谁能让我这般惦记?不然我才舍不得你和干妈呢。”
严书桥点点头:“说的也对。”
沈惜言还以为自己把严书桥糊弄过去了,刚松一口气就听见严书桥问:“对了惜言,你还没告诉我你身上那伤是怎么回事呢。”
“摔的。”沈惜言脱口而出。
严书桥白了他一眼:“你当我是傻的呀,摔的和打的我能分不清吗?我爸不让问,但我越琢磨越觉着不对劲,今儿非得弄清不可,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那姓赵的弄的?亏我那天还去——”
“严书桥你胡说些什么,他怎么会做种事?”沈惜言猛地打断严书桥,一不小心嗓门大了些,把严书桥吓了个够呛。
可他听到有人诋毁九爷就气不过,尽管九爷已经不待见他了。
严书桥活见鬼般瞪着沈惜言:“你什么时候跟我爸一个德性了?这赵九爷究竟有多让你们忌惮,只手遮天了不成?”
第36章
沈惜言挑了个时辰去了趟香园,专程找青鸢道谢。他虽大喜大悲又大病了一场,却始终没忘九爷说的那番话,若非青鸢去给九爷通风报信,他恐怕没这么容易脱险。
香园的伙计还认得沈惜言,见他就跟见了九爷一般恭敬热情。
“沈先生吉祥,今儿得空来看戏?”
“我是来拜访青鸢的。”
伙计瞧了眼天上的日头:“青鸢这会儿怕是在后院练嗓,我带您过去。”
沈惜言点点头,跟着伙计往后院走。
第二道小门边的铁制黑底水牌上,写了一行白字告示,沈惜言路过的时候瞥了一眼,正巧瞥到青鸢的名字,用粗体醒目地标着,说他晚上有场戏要唱。看来他来得正是时候,不然再晚些,又该是衣冠满座水泄不通的盛况了。
既然有青鸢的戏,那九爷今晚或许会来吧。
想起九爷,沈惜言心脏忽然跳得厉害,他想跟伙计探点儿情况,可话到嘴边压根问不出口,何况九爷来与不来,与他又有何干呢?
他正兀自纠结着,刚转了个弯就听见伙计说:“沈先生,青鸢就在前头。”
沈惜言一抬眼,只见青鸢手持长棍,一个高抬腿“哗啦”劈坐在地上,又利落起身,几番孔武有力的醉步后开腔唱道:“道不平,路崎岖,只吃得醉醺醺……”
“狼牙棍先催迸,俺这里趋前退后忙,这孽畜舞爪张牙横……”
伙计摇头晃脑地跟着唱了一会儿,道:“今儿是打虎。”
看着眼前又是舞棍又是翻跟头的青鸢,沈惜言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上回见他,明明还是那一任群芳妒的空谷幽兰,今日便成了景阳冈上斗大虫的武二郎,一招一式,干净利落。
青鸢唱到一半发现了沈惜言,立刻停下,怒目圆睁的表情换成一个柔美的笑。
“哟,沈先生来啦?”
“我还以为你只会扮女人呢。”
青鸢额上布了层细汗,他喘口气,抻抻衣领道:“我六岁那年拜的第一位师父就是短打武生,后来入了现在的班子,香园的尹老板要我改唱旦角,到如今还不过五个年头。”
“老板要你改你就改呀。”沈惜言心直口快,言下之意明显是在说青鸢没主见。
“当然,谁给我吃了这碗饭,我就得依着谁。”青鸢说着望向天边。
沈惜言跟着望了过去,只见万里无云,空空如也。
“那为何不换碗饭吃?”沈惜言不明白青鸢唱得这么好,为何要委屈自己。
“咱这身份,与其挑拣一堆,不如够活着就行。”青鸢笑盈盈地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他扔下打虎棍,打趣道:“倒是沈大少爷,可曾慧眼挑中了哪碗饭?”
沈惜言一愣,切切实实被问住了。
游戏人间这些年,他没什么长性,对各类新鲜事物来者不拒,乱花丛中过,也样样都有一番自己的独门想法,然而他却唯独没想过自己今后要固定干什么,青鸢也是第一个问他的,这般突然,没给他设想的时间,他不禁迷茫了起来。
难道要像其他世家子弟那样老老实实继承家业吗?
可他如今才忽然意识到,他那位总是忙到忽略他的父亲,好像并没有对他说过任何让他继承家业的话,做生意也都是回避他的,甚至连账本都没让他摸过。不过,如若真要继承家业,反倒是件糟糕事儿,因为他对经商毫无兴趣。
沈惜言摇头:“未曾想好。”
青鸢拍拍脑门:“瞧我这破记性,我忘了沈先生出身名门,人中龙凤,想来也不需要未雨绸缪,等何时想吃饭了张嘴便是。”
青鸢这番话说得还真不算客气,但沈惜言也不恼,反倒觉得青鸢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不过人再怎么有趣,也要就此别过了。
“青鸢,我再过几日便要回金陵了,此番是来向你道谢的。”
沈惜言后退两步,冲青鸢深深鞠了一躬。
“哎,你这是做什么?”
青鸢还想继续逗逗这少不更事的小少爷呢,没想到对方突然给他行了这么大一个礼礼,他赶紧把人扶住。
“那日还好有你报信。”
“哎,你不说我都忘脑后去了,听说九爷那晚都上冰爷那儿打枪了,你没大碍吧。”青鸢托着沈惜言的胳膊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眼前这位还是之前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少爷,只是这脸颊少了两块肉,眼神也缺了些光彩,看着没上回水灵了,多了几分少年病弱的单薄。
“我没事。”
青鸢点点头:“没事儿就好,不过,九爷这几日倒像是心情不佳,几乎场场都来听戏解闷,我还奇怪他怎么没带你一块儿来,原来是你要回家了。”
沈惜言心里“咯噔”了一下,立刻紧张道:“他,他为何心情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