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大少(76)
沈惜言“哼”了一声,嗔道:“你这人,又开始讲歪理了。”
赵万钧哈哈大笑,他的小玫瑰花还是少爷脾气,一说不过他就说他讲歪理,跟有无家底没关,压根儿改不掉。
“小家伙,你不是最喜欢西洋文化了吗?”
“我才不想看西洋文化,四五年时间我早看腻了,我现在就想看你。”
“那你一天到晚看我就不腻了?”
“不腻,一辈子都看不腻!”沈惜言急急忙忙说完,嘟哝道,“你怎么还是不懂我的心呀。”
沈惜言一句话,赵万钧心都化成了水。沈惜言是他的心肝儿,他就是太懂了才会坚持让沈惜言去。
其实以他赵九爷的身份地位,养十个沈惜言都没问题,可沈惜言自打经历沈家变故之后,心境就变了,隐隐有了想干一番事业的念头,现在放弃了,这小家伙日后定会后悔。
而沈惜言在害怕什么,他也门儿清,无非就是怕失去,还怕物是人非。
见沈惜言苦着小脸犯愁,赵万钧拿起桌上的枪别在腰间,抓住沈惜言的手就大步往外走,也不说去哪儿。
沈惜言被带得一个踉跄,惊魂未定地嚷嚷道:“九爷——赵老九!你要带我去哪儿!”
话还没问完,就被塞进了车里。
“当然是去个能让你把心放回肚里的地方。”
第69章 完结章
黑色轿车一路风驰电掣,速度太快,沈惜言被晃得七荤八素,下车后,沈惜言站在大楼前有些找不着北。
赵万钧没给他缓神的机会,直接握住他的手,把呆愣的小少爷拉到了楼里的结婚登记处。
登记员翘着二郎腿看报,头也不抬道:“来领证?自个儿填上姓名、籍贯、出生日期。”
“九……”沈惜言一把抓住赵万钧的衣袖,却被他轻轻按住了嘴。
赵万钧执起笔,二话不说在纸上签下了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然后把笔递给了沈惜言。
沈惜言晕车一路本来就没缓过来,此时更是被赵九爷此番荒唐大胆的举动吓傻了,好半天才颤巍巍接过笔,却只是握在手里,不敢落下分毫。
他迟疑地看向赵万钧,一眼落入了对方坚定的目光中,瞬间被裹上了一身最坚硬的铠甲。
沈惜言深呼吸了一下,然后在“赵万钧”旁边端端正正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每一笔都极为郑重,似表千言。
待沈惜言写完,赵万钧把东西推到登记员面前。
登记员拿起来一看:“赵万钧……九,九爷?”
他着急忙慌地起身,一看,居然真是九爷!再一看,后边儿跟着个男人。
登记员一扫方才的敷衍,立刻笑开了花儿:“哟,九爷您来办证啦?”
赵万钧抬抬下巴:“嗯,办吧。”
登记员有些为难道:“九爷,拿证还得夫人在场才成。”
赵万钧牵起沈惜言的手,把躲在后边害臊的人拉到跟前:“瞧好了,这位沈惜言先生,就是我的夫人。”
“啊?”登记员大张着嘴巴傻眼了。
男人和男人摆到明面儿上谈情说爱已经够惊悚了,然而比这更惊悚的,是男人要和一个男人领结婚证!
“九爷,您跟我这儿开玩笑呢吧?”
赵万钧声音一沉:“放屁,谁跟你开玩笑了?”
登记员抖了三抖:“可是,可是没哪条规定说男人和男人也能领证啊……”
“以前是没有,打今儿起就有了。”
赵九爷说完,把腰间的枪拍在了桌上,吓得登记员差点儿尿裤子。
“盖章,别让它替我说第二遍。”
这世上没多少人有胆子在枪口下放肆,更何况眼前这位是赵九爷,赵九爷说一,谁还敢说二?
登记员心说自个儿真是倒霉催的,今儿不替人代班就没这事儿了。他天人交战了许久,还是从抽屉里拿出印章,一双手抖得赵万钧实在看不下去了。
赵万钧直接夺过印章,打开,重重盖在了结婚证上。
沈惜言偷摸凑到赵万钧耳边,担忧道:“咱们这算是史无前例了吧,从今往后,可就是历史的笑谈了,我倒无所谓,无功无过没人记得我,可你一世英名——”
沈惜言话还没说完,便被赵万钧打断。
“放心吧小家伙,敢笑我的人这会儿还没出生呢,我赵万钧不信鬼神,身后事也自然与我无关。”赵万钧握住沈惜言的手,柔声道,“我与夫人坦坦荡荡恩爱一世,不比那些为了留下虚名装模作样,屁都没捞着的人快活?”
沈惜言点点头,觉得赵九爷说得很对,赵九爷好像说什么都是对的。
二人这厢执手咬耳朵,忘了收枪,登记员冲着枪口干瞪眼,在一旁急得直抹汗:“九,九爷,盖完章就可以了。”
“等等。”
“有问题吗?”沈惜言问。
赵万钧拿起证书横竖看了会儿,再次提笔,在填写贺词的空白处写下“虽千万人,吾往矣”七个字,然后将证书交到沈惜言手上,仿佛把毕生的诺言都献给了他。
登记员不当心瞥了眼,心说赵九爷不愧是赵九爷,从头到尾都不走寻常路。人家证书上的贺词都从《诗经》里摘出的情诗,头一次见到写醒世恒言的。
沈惜言像踩着棉花,脚步虚浮,直到坐进车里都还没缓过神来,他最多只敢在奶奶面前偷偷娶九爷,九爷倒好,直接掏枪办证。
沈惜言在窗边萧瑟的秋风中搓搓手,揣着袖口道:“这个证只有咱俩认,祖宗不会认的,你入不了我家的门宗,死后也没有祠堂容身。”
正所谓树高千丈,叶落归根。
身后没有容身之所,就是那枝繁叶茂的大树怕也难堪。
沈惜言浸淫西洋文化多年,骨子里却丢不掉某些传统的观念,他自己倒无妨,他只是为九爷担忧。
可赵万钧闻言,却哈哈大笑了起来:“老子本就是空手来这世上的,到死也只有你一个盖戳儿的亲人。我不入谁祠堂,也没有祠堂可入,百年之后你在心里给我留块地,我埋那儿就行了。”
沈惜言心脏猛跳数下,眼眶一热,赶忙望向窗外的盛景,嘟囔了一句:“行了,别说这些不吉利的了。”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多年前,自己在某本诗集的扉页上写下的八个字:生于混沌,死于浪漫。
所以,能得此一人心,他还在怕什么呢?
最终沈惜言还是做好了和陆坚石去法兰西的决定。
临别那天,赵万钧没多说什么,赠了沈惜言一个吻,还有一段长风,从此无论山高水远,无论人世疾疾,抬头有皎月轮转,低头有浮光掠影,往前看,是百态生姿,是一往无前,是满腔热血。
若是有天累了,回头,那句“虽千万人,吾往矣”便会顺着风直达耳里。
渡轮在朝阳下波光粼粼的水中渐渐远去。
二十二岁的沈惜言站在甲板上,终于下定了二十二岁的决心——要让肩膀宽阔,挑起能承载风月的山川。
去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只有这样,才配得上他和赵万钧结婚证上的贺词。
尽管前路未知,幸好他们还有漫长的岁月。
*
北平,一年后的初夏。
一个步履匆匆的男人在街口被一群玩闹的小孩儿团团围住,非要看他拎的行李箱里有什么,急得他掏钱给几个小孩儿一人买了串糖葫芦才得以脱身。
他看了眼怀表,大步奔过沿街的吆喝,穿过葱笼的胡同,终于风尘仆仆地站在了赵宅门口。
他问替他开门的人:“九爷呢?”
那人答:“九爷在后院。”
他点点头,在一群下人的问好声中径直走到后院。
不远处,赵万钧一身笔挺的军装,正站在一片娇艳欲滴的玫瑰丛中浇水。
那伟岸的身姿如同拔地而起的劲松,为泥土之上柔弱的美丽遮风挡雨。
他想起这次去法兰西交流有幸参加了一场盛大的浪漫主义文学会,研习了一位文坛泰斗的作品,泰斗说过一句话让他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