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衬衣(73)
明恕胸膛里咚咚直响,就一会儿的工夫,额上汗都出来了。
“哥。你说这话,挺不好的。”脑子乱,嘴里蹦出来的词儿就不受约束,明恕小声嘀咕,说的是什么他自己都没琢磨明白。
家附近有个西餐厅,开到近处时,萧遇安直接将车停下了。
他今天懒得做饭,不如带明恕在外面解决。
“下车。”萧遇安解开安全带,“边吃边说。”
明恕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抬头往外面看了看,那西餐厅是个很有格调的玻璃房子,晚上霓虹闪烁,漂亮而浪漫。
“在外面吃啊?”
“嗯,有你喜欢的蟹肉焖饭。”
时间已经有些晚了,用餐的客人很少,靠窗的位置安静,吧台上有一个身着长裙的优雅女人正在拉小提琴。
萧遇安点了蟹和牛排,都有一份海鲜杂烩,都是这儿价格比较高的。
明恕计较着车上说的事,服务员一走,立马问道:“哥,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我还想问你。”萧遇安说:“我那么说,哪儿不好?”
明恕一窘,“你听到了啊?”
他庆幸这儿的灯光是暖色调的,这样显不出他那发烫脸颊上的红晕。
“嗯。听到了。”萧遇安语气平静,“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
明恕别扭了好一会儿,牛排都上桌了才道:“你让我不打工了,不操心钱,我的学费和生活费你来管吗?”
萧遇安点头,“我给你一张卡,你自己掂量着花。你现在是个大人了,钱怎么花,用在什么地方,我相信你有分寸。”
“可是……”明恕皱着眉,双手握着刀叉,却没有切下一块牛排。
他有点着急,怕自己表达不清楚。
可怎么能表达清楚呢?他这心里都没有捋明白。
萧遇安耐心道:“可是什么?”
“可是你凭什么呢?”明恕脱口而出之后突然生起自己的气来,他明明不是那个意思,他怎么能质问萧遇安,可是话说出来就特别难听。
萧遇安半挑起眉,“凭什么?”
明恕索性放下刀叉。他今天太不对了,这阵子他就没有对过。
见明恕着急,萧遇安温声说:“不着急,慢慢说。”
“我……我马上19岁,成年都一年了,我不花明豪锋温玥的钱,爷爷的钱我也不想花,我得证明给他们看,我负担得起我的生活!”明恕情绪激动,眼眶微微泛红。
这个年纪的男孩,看着长大了,实际上又没有。对赚钱特别在乎,但和三四十岁的人赚钱又不是一个目的。
他们只是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是个可靠的男人了。
“我打工是没多少钱,但那也是我一小时一小时挣的,我用着心里踏实。”明恕像只刚从母亲的巢穴中走出来的年轻野兽,眼里迸发着没有杂质的光,“我不依靠他们,我也不能依靠你。”
萧遇安说:“为什么不能依靠我?”
“因为……”明恕卡住了。
这问题他答不上来,因为刚才已经说了原因。萧遇安没有听懂吗?可要他再解释一遍,他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句词。
“因为你成年了?马上19岁了?”萧遇安说:“成年是一道分水岭,但它只意味着你可以直面外面世界的风雨了,并不意味着你身后就不再有港湾。”
明恕瞳光忽闪,轻轻咽了口唾沫。
“别说19岁,萧锦程20多岁了还在找萧牧庭要手表。”萧遇安笑了笑,“这影响他那份儿独立和成长了吗?”
明恕说不出话来。
“你不依赖明家,一分钱都不花,那是因为你已经下定决心和他们划清界限。”萧遇安又道:“但你和我们也划清界限了吗?”
明恕马上摇头。
他怎么可能和萧家划清界限呢?萧遇安刚才说港湾,萧家不正是他的港湾吗?
萧遇安说:“那我让你不用操心学费生活费,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有什么问题吗?”
明恕眼皮烫得难受,不得不拿手心去捂,可是手心也不凉,捂了半天,温度没降下去,倒把眼睛捂得更红了。
菜已经上齐,萧遇安多的不说了,示意明恕快吃。
桌上都是自己喜欢的,明恕几乎狼吞虎咽。
他没那么饿,但是他身上憋着一股蛮劲儿,都是萧遇安刚才给灌进去的。
萧遇安怎么这么混账呢?
老是说捅他心窝子的话,被这么疼,他受不住,他宁可天不亮就去打工!
后来萧遇安又加了份甜点,看明恕吃得打了个嗝,才笑着去买单。
回家路上经过早餐铺,夜里那个位置卖的是麻辣烫。
明恕看了一会儿,说:“哥,我明天再起来早一点,买包子回去,你起来时应该还是热的。”
萧遇安摇头,“不用,我出来……”
明恕蛮横地打断,“我要!”
萧遇安略感诧异。
路灯下,明恕像是浑身毛都炸起来了,激动得莫名其妙。
“我也想为你做点事,我不能就这么花你的钱。”明恕说。
萧遇安没争辩。
明恕咬了下唇角,声音发紧,“你又不接受我,又养着我,我,我……”
身后的声音低了下去,萧遇安停下脚步,转身。
他那不让人省心的尾巴就拖在他的阴影里,炙热却委屈地看着他,“我都觉得我被你包养了。”
第75章
男子汉的自尊,让明恕跟萧遇安较了一回劲,但花萧遇安的钱,对他来说没有花明家的钱那么大的负担。
萧遇安要养着他,不让他过苦日子,他心里别扭了半天,也就接受了。开学之后,他搬到学校宿舍,本来还想兼顾便利店的工作,但大学生活过于丰富,加上不差钱,他就把工作给辞掉了。
自从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跟萧遇安说了“包养”,就没再提追不追的事了。他每个周末都回家,收拾一包脏衣服回去,星期天晚上又提着大包小包回来,同一屋的兄弟里有个叫杨竞的,起初还以为他是本地人。
他不得不费唇舌解释,“我住我哥家。”
“那你带那么多衣服回去,你哥给你洗啊?”杨竞羡慕道:“这么贤惠?别是你嫂子给洗吧?”
明恕心里马上冒出一句话——我就是我嫂子!
可他没法说出来,敷衍道:“家里有洗衣机,我自己洗。”
他确实是自己洗,家里阳台大,洗衣机还能烘干,比宿舍方便得多。
眼看着这大半学期过去了,马上就是寒假,明恕花着萧遇安的钱,萧遇安不出差去外地的话,他每周都能和萧遇安待两天。
但关系却迟迟没有进展。
萧遇安现在还正儿八经成他的家长了,他的学费生活费都是萧遇安给的,他想买的新品冬装,也是萧遇安买的。他暑假打工的钱没花出去,就偶尔往家里买些没用的玩意儿。
没有人待他比萧遇安更好了。但萧遇安只给他当家长,不给他当男朋友,他就没办法。
大学校园里追人被追,甩人被甩是最常见的事,他们宿舍有一哥们儿前阵子就被高中女朋友甩了,苦大仇深的,拉着全寝室出去吃自助,狠狠发泄了一通。
说实话他有点羡慕人家,起码人家能发泄。他呢,他连发泄都没门儿,只能给人当着弟弟,挖心挠肺地盼着爬人的床。
回家得坐几公里校车,下了再转公交。明恕坐在窗边琢磨事儿,被冷风刮得差点面瘫。
今年冷得特别早,明明还没到腊月,街上就有腊梅卖了。
明恕心里那点追求浪漫的劲儿上来,掏小金库买了把腊梅回去,插好瓶又上菜场买菜去,等萧遇安下班回来做。
他每个周五都是这么过的——赶天赶地回家,脏衣服丢洗衣机,做做扫除,把想吃的菜都买好,数着点听萧遇安的脚步声。
这周特别忙,他们和反恐专业一起搞体能,就今天上午还有一场拉练,他又困又饿,冬天天黑得早,他把自个儿给洗了,准备一会儿吃完饭就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