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衬衣(82)
摆夜市的小贩开始做准备了,小区外面的路上热闹又嘈杂。
萧遇安和明恕踏着暑气也踏着热闹,朝不远处的超市走去。
明恕穿着他哥的衬衣,身上有小时候的薄荷香。
第82章 (完结)
除夕将近,冬邺市。
安排给实习警们的宿舍从早上就开始吵闹。
每年的春节假期,都是警察们最忙碌的时候,24小时轮流值班,大年夜也很难和家人团聚。
队长考虑到这是实习警们最后一个学生时代的春节,没有将他们排在值班表里,腊月廿八一过,就给他们放假。
明恕住的是两人宿舍,室友叫陆雁舟,是个特警。冬邺市是座大城市,市局承担着磨炼实习警的任务,被丢过来的实习警别管是什么警种,先放在—起轮岗,哪个岗位都要熟悉。
明恕是刑警,但也必须和特警一块儿训练。好在他大一的暑假就参加过封闭集训,家里还有个从特殊培训梯队出来的全能家长,特警那些训练还难不倒他。
陆雁舟算是实习特警里的佼佼者了,明恕跟他过过几次招,知道这人厉害,就是稍微有点聒噪。
因为马上可以回家了,陆雁舟昨晚就没睡觉,行李收拾了一宿,和盼着春游的小学生没差。
害得明恕也几乎没睡。
陆雁舟上午10点的火车,早上6点坐在桌边抖腿。
明恕下床来贴面膜,接收到直男—万吨好奇的目光。
“明队,你还贴面膜啊!”陆雁舟惊声道。
实习警哪里能当队长,但实习警也有天大的梦想——比如有朝一日成为独当一面的队长。
明恕他们这群人都互相称队长,算口嗨,也算讨个好彩头。
“你要么?”明恕丢去—张。
陆雁舟像接到烫手山芋似的,赶紧丢开,“我不贴我不贴!”
明恕心里好笑。
这陆雁舟吧,以他苛刻的审美来看,都称得上帅,但就是不太讲究,特别糙。
他平时也不大想在糙哥跟前敷面膜,但今天萧遇安要来冬邺,顺道接他回家过年。挺久没见了,他昨晚本来想睡个美容觉的,被糙哥给破坏了,只得清早起来敷面膜。
“你还这么悠闲呢?”陆雁舟说:“你今天不走啊?”
明恕按着面膜说:“要啊。”
“那你还不收拾?你几点的火车?”
“有人来接我。”
陆雁舟马上来兴致了,“谁谁谁?女朋友?”
明恕差点把面膜笑掉了,“你满脑子都女朋友。”
“这不因为我还是单身狗吗!”陆雁舟羡慕道:“我恋爱都没谈过。”
明恕去洗了脸,和陆雁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又一起去吃了早饭,陆雁舟怕堵车,不到8点就拖着行李箱走了,走之前还特别遗憾,“看不到你女朋友了。”
宿舍门关上,明恕坐了会儿,也开始收拾行李。
这层楼住的都是实习警,外面唯唯唯的声音就没断过。
但这种回家的响动在这个时间点儿听着舒服,他收了会儿,忽然听见外面开始放“恭喜你发财”,竟然也跟着哼了起来。
不过回家过年这件事,他期待归期待,但还是挺忐忑。
他要回的是两个家,萧家和明家。回明家就是陪老爷子吃饺子,把屋子打扫一遍,回萧家是得住好几天。
以前他不喜欢明家,这两年倒是觉得待在明家要轻松一些。
老爷子什么都知道,而他打从高中毕业离家时就没打算隐瞒。他爱上了萧遇安,他不会像明豪锋那样为了家族利益和不爱的人结婚。他亏欠明家。
可明家也亏欠他。
在亏欠这件事上,他和明家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让他反而不拘束了。
但在萧家不行。
他童年、少年时代得到的所有关爱都来自萧家,他长大之后却拐走了萧家长辈引以为傲的孩子。
他像个贪婪的小偷。
大一的春节,萧遇安向萧览岳承认了那时尚不存在的关系,大二春节萧遇安在国外,他独自回家,大三倒是和萧遇安一起回来了。
萧家长辈以前怎么对他,现在还是怎么对他,即便是思想最老派的萧争云,也没有说过他半句不是,没有冷过他一次脸。
小姑送他们几个小辈礼物,也从来不会少了他的一份。
但他们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是内疚。
他和萧遇安的关系,萧家上下统共就问过一次,之后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谁也不提。
这事如果不摆到明面上来说,那他就永远是萧家的小儿子。
他快要承受不起他们的包容和大度了。
下午,实习警们基本上都离开了,走廊安静下来,明恕也已经收拾完毕,正在镜子前抓头发时,手机响了。
萧遇安:“我到了。”
明恕唇角马上弯起来,心里那些忐忑一扫而空。
见到萧遇安就是最高兴的。
提着行李箱,看到马路对面的人时,他恍惚觉得又回到了小时候——他背着大书包,从小学跑出来,“亭亭玉立”的哥哥就站在校门口接他放学。
亭亭玉立这个词是他那时学的,现学现用,他觉得哥哥就是亭亭玉立。
这个形容把萧锦程笑了个半死。
“哥——”也不顾周围的目光,反正他还是个人生地不熟的实习警,明恕拖着行李跑近时,忽然跳起来,向萧遇安扑了过去。
亏得萧遇安是执行特殊任务的,肌肉力量能把这黏人玩意儿给稳住,不然两人都得摔。
萧遇安在明恕唇上轻轻碰了下,把人放下去,笑道:“黑了。”
明恕马上争辩,“我训练辛苦啊!我还能白回来。”
萧遇安哪儿在意他白还是黑,但有事没事就爱逗他,“都黑了还能白回来?”
明恕说:“我哥多疼疼我,我就白回来了。”
萧遇安揉了揉他的后颈。
当天晚上,他们就回了家。
萧家院子还是跟往年一样,挂满灯笼和彩灯,大家挤在厨房准备明天的年夜饭,今天晚上就打火锅。
明家居然也挂着灯笼,明恕本来想先去看看老爷子,但见外面停着几辆车。既然有客,那他就不去了。
—到萧家,明恕就觉得气氛有点细微的不同。但他一时也说不清哪儿不同。
想了想,他猜大概是自己每次回家都会紧张,今年特别紧张,以至于感觉出现了误差。
火锅就摆在院子里,一桌坐不下,得坐两桌。
明恕饿了,坐在萧遇安身边就只顾着吃。
菜都是小姑开车现拉回来的,比在外面吃的好得多。他实习小半年,累得够呛,多久没敞开肚子吃过了,所以也没注意到,萧遇安—直在给他烫那些只用煮几秒钟的肉。
烫好一片,就夹到他碗里。
过去的三个春节,他和萧遇安在家里刻意保持着距离,几乎没有亲密的举动,他宁愿去和萧锦程凑—块儿,也不和萧遇安过于靠近。
他担心长辈们看着心里难受。
萧遇安此时的举止却仿佛是一个信号,一种示意。
萧遇安要在所有亲人面前,承认他们的关系。
明恕在又吃了一块烫得又脆又劲道的毛肚之后,终于意识到问题了。他愣了下,然后偏头看向萧遇安,心脏忽然加速跳起来。
“哥…”他轻轻地喊了—声。
对面的萧览岳放下筷子,平静地看向他们。
萧遇安没有回应那一声哥,却握住了明恕的手。明恕下意识就想抽回来,却抽不动。
萧遇安牵得很用力,他挣脱不了。
火锅咕古作响,烫着夜色,烫着年味,烫着家的牵绊。
萧遇安站起来,仍是执着明恕的手,“爷爷,爸,妈,我和明恕的事,这些年来谢谢你们的默许。我知道对你们来说,接受它并不容易。”
明恕低着头,不敢看桌上的任何人,他的胸膛滚烫,脸颊也滚烫。
“你们希望我能像你们一样,结婚生子,当初刚知道时,你们无法接受。”萧遇安顿了顿,“但你们也没有因此伤害明恕,你们一直在包容我们,试着理解我们。生在这样的家庭,我很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