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不对(50)

　　杨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大妈话锋一转，问他们带板凳没有，严融也有点惊讶，他说：“座位还要自己带吗？”
　　大妈乐呵呵地说：“那是自然的，人家工作人员只管把大幕拉上然后弄上东西放，村委会也会放几条长凳，但是早早就被抢光了，要是想坐着看就得自己带板凳，不过韩老师不一样，杨老板也不是一般人，怎么能让你们站着看电影呢？”
　　大妈大手一挥：“走，我带你们坐第一排去。”
　　杨二连忙拦住大妈，说不用了，他们后面站着就行，第一排太近了，抬头累。
　　严融也说胖叔刚刚发消息说让他们来了直接找他，他给留位置了，叫大妈不用麻烦了。
　　大妈又拉扯了几句，严融和杨二轮番上阵拒绝，大妈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这阿姨对你这么热情，是不是广场舞舞蹈队的队长啊……”杨二揶揄说。
　　“她是小芳的妈。”严融回答说。
　　严融给胖叔打电话的时候，胖叔说想看正经电影的话只有去县城里，那边商场上有个电影院，但是最近好像整修呢。
　　“那不正经的电影呢？”
　　“韩老师你跟我开玩笑是吧，不正经的电影谁去电影院看呢，不过今天晚上村里有上面组织的电影下乡活动，有露天电影，韩老师要是没啥事也可以过来看啊，韩老师还没看过露天电影吧？正好凑个热闹。”
　　严融挂了电话就想起自己大学时代，学校也是放露天电影，就在宿舍楼后面的一个小操场上，放的什么电影严融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坐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学生从少到多，大家基本都是站着看的，电影应该是很精彩的，因为中间有几次爆笑，有几次欢呼，有几次掌声雷动，然后总有人，应该说总有几对情侣会在这种时候偷偷接吻，他们吻得专注，严融看得落寞。
　　胖叔给安排的位置果然也是前排，杨二不愿意去，说又不是领导视察，坐第一排看电影怪不自在的，而且万一看不下去了都不好离场。胖叔搓搓手说：“理解理解，你们年轻人可能也不爱看老电影了。”
　　杨二问了一句今天看啥电影，胖叔报出来的电影果然是战争片，还是黑白的。
　　战争就战争吧，爱国和爱情不冲突。
　　长凳是没有合适的位置了，胖叔去自己家里拿来了板凳，开始的时候杨二和严融俩人还推辞，后来禁不住劝说就都拿着了。天已经黑了下来，人也越来越多，大家都是三三两两结伴而来，两个人开始找了稍微远一点的地方站着，可是总有人过来搭话，于是干脆也找了个后面的位置坐下来。
　　大幕亮起，照例先放了一部《封建迷信的秘密》，看得杨二一愣一愣的，他还拉着严融的衣角问他看过没有，严融说以前学校组织观看过。
　　可能是这片子放过太多次，村民热情都不高，嗑瓜子和吸溜茶水的声音此起彼伏，还有一些聊天的，用着绝对不算小的声音讲着各家的八卦，严融看看周围的人，又看看杨二，杨二倒是坐得端正，目不斜视地看着。
　　严融把目光移动到屏幕上，电影里正讲为何喷一口水到纸上就会出现字，严融想杨二是之前化学没学好吗？怎么这种情节他都看得这么全神贯注。
　　趁着杨二专心看的时候，严融跟杨二说自己上个厕所就起身去了村子里的小卖部，他看杨二的额头上都是汗，想是人多天气又闷给热成这样的。严融买了两瓶水，又看见门口倒吊着一排蒲扇，店主说这都是自家编的，扇起来很凉。
　　杨二是真没看过这个片子，小时候学校组织看电影他妈从来都不肯出票钱，即使只要一两元，所以他都没有参加过这种活动，每次都说家里有事不去，所以那些特属于小学时代的电影杨二一部都没有看过。
　　小时候的杨二很羡慕大家，羡慕多了就又有点嫉恨，嫉恨别人过得比他好。
　　不过没关系，一切都没关系了，原来人大了也一样能看，现在不就看上了？而且旁边坐着的不是同学，而是自己喜欢的人，有点喜欢的人，杨二这样一想，觉得自己还是幸福的。
　　至少现在他觉得挺幸福的，当然，如果能再幸福一点就更好了。
　　严融回来的时候递给他了一瓶水，杨二其实早就渴了，可是他舍不得电影也舍不得严融，所以想着等这部放完了他再去买，没想到严融先买好了，他接过去拧开，仰头就喝了一大口，沁凉的水顺着喉咙到了心田让杨二整个人都舒坦了起来。
　　又有一点风，不大，但是很有规律，杨二侧过头看见严融摇着蒲扇，一下一下的。
　　头顶上的天空黑黑的，可是星星好亮好亮，屏幕里的声音和屏幕外的声音交汇在一起，嘈杂不堪。杨二坐在小小的板凳上，看着严融给他扇扇子，他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对你好吗？”
　　“好。”


第51章
　　接下来的电影严融没有心思再看，他盯着屏幕，脑子不断循环着他和杨二的对话。
　　“我对你好吗？”
　　“好。”
　　之前严融问杨二喜欢自己什么的时候，杨二的答案是温柔，严融以为杨二是敷衍，或者说他根本不清楚他到底喜不喜欢自己，所以才找了这样一个理由。
　　可是看见现在的杨二，坐在自己旁边的杨二，全神贯注看着电影屏幕的杨二，严融有点难过。
　　这是一部很老的片子，严融小学时期看过好几次，可是杨二在开场前却说从没看过，严融打趣问他是不是只看外文片或者文艺片，杨二摇摇头，他说他很少看电影。严融说这个一到寒暑假就会在电视里播的，根本不用去电影院。杨二眨着眼说没有电视。
　　“怎么会没有电视呢？”
　　“砸了。”
　　严融一时间语塞，电影开场了，杨二也没有再说话，专心看了起来。
　　在成为杨二男朋友的那天，严融在网上搜了一下杨二的资料，出来的内容少之又少，但是片言只语中也显示出他优越的履历，杨二应该是个优秀的人，可是他在自己面前表现出的却常常是并不那么优秀的一面。
　　他有点卑鄙，有点市井，有点粗俗，还有一点傻，除了这些之外，他还总是让严融有点心疼。
　　就像杨二毫不犹豫地说“好”。
　　可是这算什么好呢？
　　就像杨二嘴里的“温柔”也不算什么温柔一样。
　　电影里的摄影机开始拉远镜头的时候，周围的村民也开始聊着天，三五成群地搬着板凳往家里走，杨二这才回过神来。
　　后悔啊，杨二好后悔，他本来想趁着看电影的时候和严融碰碰肩膀，拉拉小手的，可是哪里知道自己会这么没出息，一个老电影就能让他入迷。
　　杨二小时候基本没看过电影，住校了就没机会看电影，等长大了天天和徐云磊混在一起，就只看电影明星而不看电影了。上一次进电影院应该是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和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子，可是她身上香水味太浓了，杨二很不习惯，才看到一半，他就尿遁了，这事惹得徐云磊笑了他好几天，说他是怕给中国男人丢脸才逃走的。
　　杨二不知道他有没有给中国男人丢脸，他知道自己挺丢脸的，不过他常常丢脸，比如妈妈就说他总是给她丢脸，他的便宜爸爸也说他给杨家丢脸，还有那个笑颜如花的小妈，那个聪明伶俐的弟弟，他们都说过自己丢脸，杨二已经很习惯这件事了。
　　只是偶尔他还是会脸红，尤其是面对严融的时候，他会为自己的丢脸脸红。
　　所以他这时候也红着脸和严融说对不起。
　　严融看着他，问他干吗说对不起。
　　“我看得太专心了。”
　　“看电影就是要专心啊。”
　　“啊……是的。”
　　“我看得也挺专心的。”
　　严融站起来拍拍屁股上不存在的尘土：“散场了，咱们把板凳还回去吧。”
　　原来热闹的晒谷场随着大幕的收起一下子变得安静，严融拿着蒲扇和杨二坐在杨柳树下，小乌龟就停在旁边，严融的扇子摇啊摇，两个人仰望着天空，各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