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有余音(34)
“你工作室有没有多余的桌椅?”林潮生难为情地笑笑,“我不想整天卧在家里,能不能跟你一起上下班?就是比较担心会影响你的工作。”
“不会。”陆辰风肯定道,“这样只会让我更有动力。”
从书房取来一对儿书挡,林潮生将买来的教材整齐地码放在卧室桌面,之后的几天,陆辰风总能看见林潮生伏案学习的背影,阳光淋上窗棂,人像入了画,精致漂亮,神态专注刻苦。
四月末,栽种的果苗很快发了芽儿,林潮生拿着喷壶边转悠边浇灌,阳台门开着,站在辣椒盆附近,正好瞧见坐在沙发上喝茶读书的陆辰风。
林潮生兴起玩性,想知道陆辰风多久才记得抬眼看一看自己。他时不时幅度夸张地伸个懒腰,装作活动筋骨,用喷壶在地上画了朵花,折腾得满身热汗,陆辰风还是没朝这边抬一次头。
林潮生双手往腰间随意一搭,觉得不应该,下一秒,他举起自己的小花盆放在头顶,果不其然,陆辰风视线明明盯着书本,唇角却不受控地上扬起来。
逗人开心的目的达成,林潮生继续弯腰给果苗浇水,其实他早就猜到陆辰风一直拿余光圈着自己,因为,这人已经很久没有翻动一页纸了。
第38章
被林潮生发现自己在开小差,陆辰风干脆合上书本,也不故意摆摆样子了,起身拾起窗台边的另一个喷壶,踏到阳台外和林潮生一同照料两人的小果园。
光线明朗,柔融地洒在润湿的土地上,等果蔬成熟,红绿相间会是一派令人赏心悦目的景色。
“咱家的墙壁太空了。”林潮生弯腰盯着刚冒出尖儿的洋姜苗,“我想给屋里头填点彩。”
陆辰风被“咱家”两个字取悦,他一手背后一手持壶,关照着两盆小西红柿:“我工作室有几副剩余的相框,交给你来布置。”
林潮生问:“是挂人物像好,还是挂风景照?”
陆辰风冲他摆手:“咱俩已经商量过了,家里的事不归我管。”
土壤浸了水,散着雨后特有的草木芳香,林潮生深闻一记清冽的空气,示意陆辰风过来自己身旁,给他指指距离瓷盆三十厘米高的位置:“这里,看到了吗?”
陆辰风不断变换着角度,在寻见小彩虹的刹那,露出一抹不符年龄的笑容:“嗯,看到了。”
铁栅栏外吵吵嚷嚷,上班族们即将开始新一天的奔波忙碌,院内的两个人依偎在瓷盆边,安静地等待彩虹消失。
兜里的手机震响,陆辰风拿出来滑屏接听,严肃应和几声,挂断电话对林潮生道:“房子找到买家了,中介说今天可以去办手续。”
约见的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半。九点整,陆辰风换好西装迈出卧室,玄关脚垫前摆着一双咖色皮鞋,穿戴完毕,他抬起头撞见林潮生露/骨打量自己的目光,重新低首从鞋到领带细致地过一遍着装,问:“怎么了?”
“旅行的时候你没穿过正装。”林潮生难掩脸上的笑意,踱步走向陆辰风,伸手帮他整平领带,“第一次见,太喜欢了,难免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陆辰风无力招架林潮生的表白,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犯规地给了林潮生一个拥抱,用足了力气,在他耳边悄声问:“那抱你的感觉和平时有什么不同吗?”
林潮生歪头拿脸颊去贴陆辰风的耳朵,微微点头:“心跳好像会更快一些。”
两个大男人磨蹭到九点二十分才出门。上了车,陆辰风正要发动引擎,倏然想起件事,双手滑下方向盘无语地喟叹一声,坐在副驾驶的林潮生疑惑地扣紧安全带,一脸诧异:“怎么了?”
“户口本、房产证、购房合同。”出门向来不会丢三落四的陆辰风,语气揶揄地说,“可真是‘佩服’我自己,一个都没带。”
林潮生食指轻触鼻尖儿,弯起眼角抱歉地笑道:“怪我。”
早高峰时段,进城的路线都堵,车子迟缓地行驶在北五环上,林潮生点开简伊发来的微信,笑得合不拢嘴。
陆辰风单手操控方向盘,目视前方紧盯路况:“一直想问你,自从把你拐跑之后,简伊那小孩儿没炸毛吧?”
“发了不下一百条埋怨你的话。”林潮生给简伊丢过去一句“放心”,然后收起手机,“成天担心我吃不好睡不好,会不会水土不服,要我老实交代有没有受你欺负。”
陆辰风习惯用车窗架着臂肘,指尖划拉着额角,郁闷地挑眉:“我在他心里是这种印象吗?”
林潮生摇头说:“小孩子闲不住的,总是乱操心。”
窗外街景由茂密的植被替换成耸立的高楼,桥梁纵横交错,林潮生从高架上朝远处张望,城市如同一板集成电路,紧密地流动着车辆和人群。
林潮生收回视线望向陆辰风:“我想先去看看你的房子。”
陆辰风依言:“好。”
越往市中心,入目的建筑越显奢华,万国城小区交通便利,坐拥着北京最繁华的地段。
奔驰开进地下车库,停在B栋1103车位,乘电梯上十一层,抵达后,不用依靠已知的门牌号,林潮生一眼辨出哪一户是陆辰风的家。
深棕色实木门,里外两扇,门内的空间铺着原木地板,装修是西方极简主义风格,雅致,小资。烟灰色墙漆格调质朴,家具摆设并不雍容浮夸,细节处全然体现着陆辰风的品味,和他本人一样,简单、干练、大气。
目光略过走廊头顶的几何吊灯,林潮生进到主卧,除去床铺,最显眼的莫过于倚墙而立的水银色格子柜。私人物品所剩无几,正中间的位置摆着一张黑白合影,是陆辰风父母结婚时的旧照。
林潮生小心地拿在手中仔细观察,陆辰风有父母两人的气质和神韵,五官隐约更像妈妈多些。
陆辰风走到林潮生身边,轻声开口:“买我房子的是个年轻有为的女人,她想把老家的父母接来城市生活。二老在看房时,除了对硬件设施、装修、家具非常满意之外,据中介说,最打动他们的就是这张我忘记带走的合照。”
人活一辈子,到最后,衰老的身体让一切执念即成过往云烟,还能使内心有所触动的,莫过于记忆深处对亲人、爱人无尽的思念。
林潮生由衷感叹:“阿姨真是太美了。”
“小时候长辈们都说我的长相随我妈。”陆辰风笑道,“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可是这怎么长着长着。”林潮生表情复杂地摸摸下巴,故意说,“却跟阿姨一点都不像了呢?”
陆辰风:“……哦。”
林潮生随即笑了笑,赶忙哄道:“越长越好看倒是真的。”
替陆辰风收好照片,林潮生点开手机地图查询万国城小区到芳草地写字楼的地理距离,仅有11公里。
他们从北五环外开到这里花了一个多小时,林潮生抬眼睃巡四周,每一个角落的构思和设计皆是陆辰风的心血,大多数人奋斗一生为的就是能够拥有一间契合自己心意的房子。
思忖良久,他还是问出了口:“怎么看,这个家都是最理想的住处,你当真舍得吗?”
若是没能走出去,没有选择旅行,没有遇见林潮生,陆辰风可能仍然无法接受过去的失败,对拥有的东西始终难以取舍。他坚定地回答:“不破不立,有舍才有得。”
能无谓地讲出这句话的底气,是因为眼前这个人,陆辰风甚至觉得,他喜欢上的人是林潮生,所以他这一生不会再有失败了。
林潮生望着他的眼睛百感交集,陆辰风拉着他步到露台上,坐进藤椅里的刹那,时间仿佛倒退回住在佳夕客栈的那些日子,两人也像此刻这样相邻而坐,吹着温凉的风,晒着和暖的阳光。
陆辰风朝林潮生摊开掌心,两只握紧的手摇晃在藤椅中间,他平缓地说:“确实,这里曾经是很‘理想’。”
“但现在不是了,因为我不再是一个人了。”陆辰风拇指很轻地划蹭着林潮生的手背,“所谓理想的房子,装修、家具、格调和布局,应该是符合我们两个人的喜好。就我的意愿来讲,以后买房,一切都会先以‘你’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