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配之独家授权(270)
他顿了顿,声音带颤。承认这段过去的过程比他想象中的更艰难,更可耻。
自己说出来才知道自己当时的行径有多恶劣——
“我,从来不让你有机会配主役,每每都把剧本里最龙套最没人要的角色丢给你,甚至还找一些……有私生子情节的本子丢出来让你配,听你在SK上对戏的时候频频出错,自己就在屏幕前痛快。”
他这时伸出手,想再倒第二杯酒。
沈雁忽然牢牢用手扣住了那只酒杯,没有让他碰。
“够了。”这是沈雁今天晚上第二次说这句话,仍是淡淡的没有味道,可这一次分明多出几分压抑。
裘天扬怔怔看着他挡在自己面前的手,目光沉浮不定,焦点并不在那只手上,而是恍恍惚惚地在杯子在灯下的反光里打转,字句也有些散。
“当我知道你是一个同志的时候……还特别高兴地跑去告诉舅妈,说你绝对不可能抢你妹妹的继承权了,因为你没办法给沈家传宗接代。”
“我,对这个性取向的人其实本来没什么歧视的,因为CV里面有不少这样的人……当时我会这么说,目的出于替舅妈排除了一桩心事的心理,可我没想到……没想到她会把这件事在舅舅他们面前当众抖出来侮辱你。”
沈雁的唇微微一动,语调像一张白纸一样没有任何感情的痕迹:“我就是我,她说出来也好,不说也好,我只会是我自己。”
正如高三那年,那个女人第一次发现他的存在,闹到学校里面闹得人人皆知他是一个私生子的时候,他也没有否认。
因为事实即是事实。
谁来说,什么时候说,以及对谁说……都改变不了这些铁铮铮的事实。
“现在的我也跟以前的我一样。我不需要爸爸认同我,不需要他干涉我人生的抉择,不需要他的任何财产……”他的眼睛定定望着裘天扬,呼吸因为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而微微急促,沙哑地一字一句道,“但有一样东西,我绝对不让。”
裘天扬怔了怔。
片刻后,他脸色微微苍白地笑了笑,笑得很难看。
“你是说你长大的那间房子吗?”他问,十指用最大的力气死死相握。即使这样也掩盖不住他的狼狈,“那间……在姥爷住院期间,我差一点点听从舅妈的意思,把你从里面赶出来的房子吗?”
这时,沈雁突然间一下子站起身,双手陡然抓住他的领口,狠狠把人从座位上揪起来!
“只有这个,只有爷爷留给我的回忆你们不能夺走——”
他的手紧紧拽在对方领带的领结处,在抖。
声音也在抖,说不清是因为想起了老人过世时的那种悲痛,还是那时候被沈家的人拦在病房门外、在冰冷冷的地板上撕扯挣扎着想进去见老人最后一面的深深绝望及愤怒,一行泪水忽然压抑不住夺眶而出,匆匆掉落。
第一百四十一章
裘天扬脑子里嗡嗡一响。
面前的人那一行泪比任何质问都尖锐,在他胸口上重重锥了一下似的,一股又酸又苦的味道从那里溢出来涌上喉咙,强烈的负罪感让他的眼眶也渐渐红了一圈。
“……不会有人,再碰那间房子了。”他哑着声音说,“永远都不会——”
沈雁听到这句话时微微一颤,粗喘了好半天才缓过来,双手恍恍惚惚一松,裘天扬便跌回到沙发上。
经过刚刚情绪的积累和爆发,沈雁仿佛被掏空过一次,脚底仿佛踩在沼泽地上,浑浑噩噩地后退两步,虚脱似地缓缓坐回到原来的位置,脸色苍白,眼睛还有些红,双手按到上面一言不发地轻轻擦拭了半晌。
而裘天扬全程就只是石头般一动不动,领带和领口都弄乱了,一副落魄的模样,亦没有动手整理,表情空洞地久久看着地面一个不存在的点。
“当年……我给你寄的那封信,你,从来没有拆开过对不对?”
他忽然木然地问了一句。
沈雁的手的动作顿了顿,没出声。
当年,他把自己锁在老人离开后空荡荡的屋子里,什么话都不说,什么人都不见——尤其是沈家的人。
电话线拔掉了,电脑上的SK和QQ软件也统统卸载了,完全把自己关在一个封闭的世界里,默默对着老人的遗物一日接一日熬下去,心如死灰。
他知道门外一直有人在匆匆敲门,也知道那是谁,所以根本不会去开。
他知道后来电话线接回去以后,有一个北京区号的号码曾经天天打来,他也根本不会去接。
他知道一个月后自己终于再次打开楼下的信箱,那沓厚厚的信件当中有一封沉甸甸的信,寄给他的。会寄到这里的信从来都是寄给他爷爷的,知道他住在这个地方而且会给他写信的几乎没有第二个,所以这一封信来自于什么人,他也知道,但是至今没有打开过,锁进抽屉一锁就是几年。
“你果然连拆都不想拆。”裘天扬“呵”地一声苦笑,在灯光下仰起头,一边手胡乱抓进头发里,把本来就颓废的样子弄得更加颓废,“……你是不是不想见到里面的内容,不想见到‘对不起’那三个字,是不是觉得事已至此才说这些,很虚伪?”
回答迟迟未至。
多多少少能猜出信件内容,多多少少都会有那三个字。但,并不是因为觉得虚伪,而是因为他当时已经不想再和父亲这边的人有任何往来了。
“当年如果没有你送我去医院,我都不知道爷爷病危,如果你没替我拉开那些人,我可能真的见不到爷爷最后一面……在这件事上,我必须谢谢你。”沈雁缓缓开口,声音像被砂砾磨过一样又干又涩,“虚伪的话……根本不会在行动上表现吧。”
裘天扬听到这里,刚刚都能忍下来的流泪的冲动不知道为何忽然拦不住了,怔怔地就掉了一颗出来。
他匆匆抽一口气,拿手抹了两把。
“因为,舅舅他,亲口告诉我了。”他的呼吸不规则地起伏了一会儿,总算稍稍得以平定,吸了吸鼻子说,“他发现我在暗暗和舅妈合伙计划把你赶走的时候,他自己找上门……对我说出了当年的真相。”
男人是一个非常心高气傲的人。心高气傲的人,往往也不屑于说谎。
男人也是当年所有事情的主角。
所以男人说的话……才是真相。
“当我知道你妈妈并不是什么第三者,当我知道……你是无辜的,而自己是一个混蛋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那时候沈雁一个人在外地实习,老人不愿意把自己生病并且病重的事情告诉孙子,因为一旦自己辞世孙子一定会无依无靠,一定会非常难过,想咬咬牙撑过去。而沈家上上下下也没有一个去通知沈雁,男人的元配甚至想借沈雁不在本地、老人奄奄一息无法做主之际将人彻彻底底从沈家赶出去。
从男人那里听到真相的他匆匆从北京飞过来,在那座陌生的城市里一遍遍问人,一遍遍找,最后才在当地一间兽医实习的检疫所找到了人。
可是,如此一来无异于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
“当你在医院得知我是谁的时候,你看着我的那种眼神……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一辈子都记得自己铸成的错。
一辈子都注定背负着罪恶感而活。
他惨然地笑笑:“我一度认为你永远都不会再跟我说话。”
即使去多少次,那道门也是紧紧闭着;即使打多少次电话都打不通或者没人接;即使在SK和QQ上留多少次言,也没有收到过一条回复;即使惶惶然寄出了那封信,也终究石沉大海。
沈雁从来都是一个有求必应的人。所以当他不再“应”了……自然是一刀两断的意思。
沈雁走了,他也没有勇气对杨诫他们说出真相,连出现都很少再出现。配音团队中渐渐失去核心成员的维系,在每个人都有不同生活压力的状况下,到底还是各奔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