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雨(53)

　　边樾浑身都在哆嗦，见他清醒，那颗被剐去了的心脏好像才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他把方宁致放下来，方宁致靠在他的大腿上，明亮的光还是好刺眼，边樾用手挡在他的眼上。他轻轻眨眼，湿润的睫毛刷过边樾的掌心，边樾抖了一下。

　　“方宁致……”

　　边樾念出他的名字，下一刻，朝他们挥来的铁棍挟着风声砸在了他的后脑勺。边樾闷哼一声，身体往前完完全全笼罩在方宁致的身上。

　　张茂找到了芯片捏在手里还来不及高兴便慌乱地从水中逃窜出来，四周响起警笛声。张茂丢掉了那根带血的铁棍，怒目圆睁厉声喊道：“警察来了，快走。”

　　方宁致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猩红的血顺着边樾的额角落下，一滴接着一滴。方宁致的喉咙里发出“咯咯”呜咽，他说不出话来，连边樾的名字都喊不出。

　　边樾呼吸变得缓慢，逐渐力竭，几乎是半趴在方宁致的身上。

　　他听到方宁致在哭，心里像是有一列火车经过，轰隆隆作响，那列车带他通过了黑色的深邃的隧道。他回到了曾经，回到了那个池光波纹闪亮的游泳池馆内。

　　“方宁致……”

　　他唤着这个名字，声音比先前小太多。

　　“可不可以，不要对我失望。”

　　方宁致哭，不停地哭，他浑身颤栗，大声呼救。

　　“求求你，求求你……边樾……别再离开我了。”

　　无人回应。

　　方宁致呆呆地坐在长椅上，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往下淌着水。护士让他去换件衣服他也不动，就这样坐在这里等着边樾从手术室里出来。

　　张警官走了过来，上下看了他两眼，抿了抿嘴道：“放心吧，边樾那小子什么大风大浪都遇到过，这次他不会有事的。”

　　方宁致不吭声，张警官从口袋里掏出一部键盘手机递给他，“这个是我们在你游泳馆的地上找到的，应该是你掉的吧。”

　　方宁致愣了愣，他想去接，可手还是湿的。他无措地看着张警官，青紫的嘴唇发抖。张警叹了口气，脱下外套和手机一起递给方宁致。

　　“谢谢。”方宁致声音微弱，他拿着那件外套擦干了手，而后小心翼翼捧起手机。

　　轻轻摁下按钮，屏幕就亮了，老式的手机屏让人看着像是穿越到了过去。他盯着这个屏幕，又听张警说：“我们的技术部都看过了，手机里只有一个录音，你可以听听。”

　　方宁致眼皮稍抬，睫毛抖了抖，他侧耳靠了过去。

　　那部手机里真的只有一个录音，是边樾的告白，还是稚气的声音。

　　“方宁致，我很想你，但我不能来找你，我会努力，努力……变回以前的边樾，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要保护你……”

　　方宁致抓着拿手机，反反复复播放着这句话，他后背蜷曲，脸埋在膝盖上，泣不成声，“你一直都是，从来……从来没有变过。”

　　边樾是被疼醒的，他猛地睁开眼，就看到一张放大的脸，凑得很近很近。

　　方宁致一眨不眨盯着他，高兴得话都说不利索，“边……边樾……你醒了！”

　　边樾盯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等他那股高兴劲儿过去了，他下巴微微抬，声音发虚道：“方宁致，我之前给你的那部手机还给我。”

　　“啊？”

　　方宁致没想到他醒了后的第一句话会说这，便问：“你不是让我保管着的吗？”

　　“让你保管，是我觉得我可能会死，现在没死成，就把手机给我。”

　　方宁致瘪瘪嘴，从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给他。边樾反手抓住，死死压在掌心里。

　　方宁致歪头看他，稍微上前了一点，指着他的头说：“后面的头发医生都给你剃了。”

　　边樾晃了晃脖子，方宁致又道：“你的后背还断了两根骨头。”

　　边樾咬了一下嘴唇，方宁致长吁一口气，爬上床，整个人像是小猫一样蜷缩在他身边，伸手抱住他。

　　“还好……你醒过来了。”

　　“我肯定会醒过来的，因为我答应过你的。”

　　“嗯。”方宁致点点头，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说：“那部手机里的录音我都听过了，边樾……我从来都没有对你失望过。”

　　边樾的身体逐渐僵硬，耳根子一寸寸涌上红，他结巴道：“你……你听过录音了？”

　　“这几天一直都在听，我还拷到了自己的手机里，音质更好了，你听……”

　　方宁致从另一边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音频，下一刻，边樾那少年时说下的稚气未脱的声音响彻整个病房。

　　“……我要保护你。就算一切都变了，我对你的喜欢……这辈子都不会变……方宁致……宁宁……我……我爱你……”

　　“啊！”边樾受不了自己那做作的声音，脚趾头都蜷缩成团，一把夺过方宁致的手机，喊道：“快别放了，听着头疼。”

　　方宁致笑得开心，靠过去听着他急促的心跳声，对着那颗心说道：“边樾，我也爱你。”

正文完

第92章 番外1

　　回到老家，打开门，许久未住人的房子里到处都是沉积许久的灰尘。方宁致戴上口罩，边樾把自己脑袋上的帽子扣到他的头上。

　　他们是昨天晚上到这里的，边樾一路开车，到了后先在酒店里睡了一晚。

　　这房子应该算是边樾祖母留下来的，其余的房产都抵给银行了，如今也就留下这么一处。

　　整个房子挺空的，当初应该是把能卖的都给卖了，客厅里堆了一些垃圾，边樾联系了人下午过来清理。他和方宁致上午则去宜家逛逛。

　　他是有想在这里定居下来的想法的，游泳馆那的负责人曾经是校队的一个老师，知道他回来了，有意让他去当游泳老师。方宁致则主动向领导申请，工作调转到了这边，换成了个闲差，比之前轻松很多，也不需要去和人喝酒。

　　小的时候总觉得住的地方很大很大，似乎永远都走不完，可现在人变大了，就觉得这个城市好小，坐上车不过半个钟头，就从小城的一头到了另外一头。

　　方宁致靠在副驾驶上，玻璃窗半降，阳光是灿烂，青葱树荫投下一撮撮阴影，风吹起他额前的头发，他微微眯起眼。

　　到了宜家，边樾过去推了一辆车，看了方宁致一眼后指了指车子，“坐进去。”

　　方宁致到边樾身边，摇了摇头，“我不是小孩子了。”

　　边樾眯起眼笑，扬起手勾搭在他的肩膀上，咬着他的耳朵说：“我俩是不是还没在车里搞过？”

　　方宁致耳根子瞬间通红，埋下头，僵硬地躲在边樾怀里。

　　他们在宜家逛了一上午，订了不少的东西，大部分都是之后会送上门的。中午就在宜家随便吃了点东西，出来后边樾说想去看海，方宁致已经习惯了他说走就走的性子。

　　他们开出了小城，沿着公路一路往北，大概是开了两个小时，初夏的黄昏逐渐往下落，他们看到了一条隔着海和天的边界线。

　　边樾望着那道光，起了性子，跟着电台里的音乐摇晃着脑袋哼了起来。方宁致侧头看他，垂落下的日光太过耀眼，边樾带着墨镜，整个人都好像要被这个光所融化。他抬起头，用鼻子轻轻嗅，吹过来的风中带上了海浪的气味。

　　他们看到了海。

　　坐在车顶，看着太阳逐渐沉入海水里，看着飞鸟缓缓远去，看着爱人的模样慢慢被黑暗所模糊，而后拥抱在一起，用抚摸去感受那被模糊了的轮廓。

　　晚上风大，他们没有在车外站多久就回了车内。

　　坐进车内，边樾问方宁致渴不渴，而后拧开一瓶水递给他。方宁致是有些渴了，他双手接过喝了一口，但可能是喝得有些急，来不及咽进去的矿泉水往下淌，把衣服领子都给弄湿了。

　　边樾靠在方向盘上歪头看他，笑道：“你几岁了？喝水都能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