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在村南的主街上,老板是个头发稀疏的五十多岁中年男人,穿个洗褪色的背心,笑起来有点像弥勒佛。
“来,我带你们过去。”老板摇着手里的扇子,看上去很怕热。“酒馆人多,放东西不安全。”
许隺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们这些东西也不值钱,不会有人拿的。”
“还是放我家里好,”老板帮他们推推车,“你们都是要靠这些东西考大学的,我们这是为未来的大学生服务呗。”
他的手胖乎乎的还没什么劲儿,许隺却从心底里升起一股暖意。
符钟舟倒退着拉小推车,打趣道:“老板,你酒馆里的酒怎么卖啊,待会儿我们给你做生意吧。”
许隺一听他要买酒,心里一凉。他瞪了符钟舟一眼,对方却视线躲闪全当没看到。
“好啊好啊,”老板嘿嘿一笑,“我们酒馆酿了不少果酒,回头你要买,我给你优惠,买一送一!”
“说定了,那我先预定一份!”
“定什么,我给你留着!”
许隺跟在后面,心想是不是该提前准备好绳子,以免符钟舟喝醉了跑到大街上跳舞。
第62章 暴雨
第一天的写生活动很快结束了。一群学生在溪邢村从南到北跑了个遍,早就累得挪不动腿。晚上吃过晚饭,大家准备回去睡大觉,却被升哥无情地留下上晚课。
“明天就开始色彩风景写生了,”升哥把大家聚在一楼的会议室里,身边站着陆老师,“今晚我们讲一下风景写生的一些知识。”
许寉累得腿软,趴在后排的桌子上昏昏欲睡。他很久没有坐在有桌子的教室里了,顿时有一种回到高中学校的感觉。那个时候虽然也是六门课程连轴转,但起码可以划个水,听课的时候走神想想别的。
此时他便开始走神,看着身旁撑着脑袋听课的符钟舟,想象这人成为自己高中同桌的样子。
台上的陆老师已经开讲了。大家都很困,姿势千奇百怪,但是都强撑着精神做笔记。
“风景构图,最重要的就是透视,”陆老师打开了准备的ppt,发到每个人的手机上。“构图的时候如果透视出了问题,后期很难弥补回来。”
许寉右手握着笔,整个人都趴在桌子上。陆老师的话一字一句进到脑子里,写到本子上的字迹却越来越潦草,最后变成心电图似的折线,笔尖停在的某处,晕成一团墨。
他虽然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笔下还在胡乱写着什么。符钟舟把这些全看在眼里,忍着笑凑过去观赏。
“构图,注意透视,后……后天早上吃……包子……”符钟舟艰难地辨认这些无厘头的草书,“包子……自己吃……”
写到这里,许寉的手再也不动了,笔杆慢慢滑了出去。符钟舟忍着笑把他的梦游作品拍下来,后来实在憋不住,趴在桌子上默默笑了好一阵子。
第二天符钟舟没再吃许寉的早餐。许寉心满意足地独自吞了两个包子,并不知道自己的笔记被男朋友看光并且补全了。
下山的时候,不少人都在搬自己的画材,推车滚轮打在地上,发出杂乱的噪音。许寉和符钟舟一身轻松,一人一盒热牛奶边走边喝。他们走的速度快,经过彭鹏和项永的时候,许寉忍不住瞥了一眼。
项永独自搬着两人的画材,他前后各背一个画包,手里还拉着推车,上面绑着两盒颜料。彭鹏一副不开心的样子走在前面,两手抱在胸前。他穿得很严实,许寉看过来的时候收到一记眼刀。
他吸吸鼻子,仰着脑袋走了。
今天天气有些阴沉,没有强烈的太阳光,也没有好看的大光影风景。许寉跟着符钟舟到处转了一圈,没拍多少有用的风景素材。
他们晃到小酒馆拿行李,却发现老板家的门紧闭着。
许寉:“不会还在睡觉吧?”
符钟舟仿佛才想起这茬,“有可能,哪有酒馆大早上开门的…”
两人站在大门前面面相觑,最后选择守在这儿等开门。
许寉和符钟舟并肩坐在门槛上,他困得厉害,冷风一吹就想睡觉。小巷子里的灯笼被吹得飘起来,清早出来的大妈大爷们在叫卖“小笼包子”,一切背景音都很催眠。
他抹了把脸,把胳膊搭在符钟舟肩上。
“符钟舟同学,给我欣赏欣赏你去年的作品呗。”
“想看?”符钟舟把手机摸出来解锁,“很丑的,那个时候画画不开窍,画什么都没感觉。”
许寉当然想知道,符钟舟的一切他都很好奇。
“黑历史啊,想看。”许寉把手肘搭在他身上,近距离地盯着他的脸。“有时候我真觉得挺难以置信的,你们这种大佬难道生下来就会画画吗?”
“什么叫‘你们’啊,”符钟舟翻出来一个相册,把手机给他,“我不是什么大佬,比你多学一年罢了。”
符钟舟手机里的照片都是带日期的。许寉先大致看了一眼,从九月一日到九月六日,基本上保持着一天两张成稿十张小稿的训练量。其中有色彩也有随笔画的速写,有的甚至只是些小动态的捕捉,满满当当地画了一张纸。
“……这也太可怕了。”许寉的嘴角忍不住抽搐,“我昨天也就画了四张……”
这就是符钟舟“不开窍”时的状态——用大量的练习来逼迫自己进步,这是多么枯燥甚至要命的方式,许寉不敢想。
普通人遇到瓶颈的状态就是痛苦,在痛苦之余无动于衷。
他点开小图一张张看,心里却隐约有些不安。在他们认识以来,符钟舟所呈现出的状态和这些截然不同,他几乎从不熬夜,甚至划水完成作业。
许寉本以为他就是习惯劳逸结合的天赋选手,但和去年的状态一对比,现在的符钟舟很不对劲。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默默责怪自己现在才发现问题。
“怎么,比你想象中要丑吗。”符钟舟见他对着一张图发呆,于是凑过来问。
“没有,”许寉收起自己的心思,见四下无人,就凑过去在他脸颊上印一下,“好看,看入迷了。”
他们互相靠着等到九点多,终于从老板的家里拿到了自己的画具。
“来喝两杯再走吧?”老板帮忙把东西都搬出来,还不忘给符钟舟推销自己的酒。许寉看见符钟舟亮眼放光的样子就害怕,赶紧道过谢,拉着人跑了。
九月初的A省步入秋季,当地不少落叶林都已经开始泛黄。许寉和符钟舟一前一后坐在主街边,青白色的建筑和黄连木之类的高大树木交错,景色相当绚丽。
他坐在符钟舟斜后方,画着画着就忍不住去看符钟舟。许寉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反思一下,为什么注意力这样不集中。
符钟舟好像很喜欢画那些檐角,他起色稿的时候不戴眼镜,一双眼睛有些涣散地感受色彩。
许寉看他握着扇形笔,比划了两下便往上上色,那些干净舒适的颜料被堆砌在画纸上,让人觉得心情很好。
这时候的符钟舟和在画室画作业的样子很不一样,专注而充满热情,丝毫不敷衍。
许寉看得入迷,脑海里闪过无数种猜想,一时间忘了画画。
直到一滴雨水“啪嗒”滴在眼皮上,他才反应过来。
下雨了。
雨水混合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许寉傻愣在原地感受半晌,突然觉得雨点越来越密集。一阵冷风吹得雨点都偏移了方向,天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符钟舟反应比他快,立刻站起来收拾东西,把画板画架全都塞进包里。
“许寉!别傻站着了,要下暴雨!”
他话还没说完,一道闪电便穿过云层,猛地落在远处的大地上。
轰——
暴雨随着雷鸣随之而下,像是洪水决堤,从天幕倾斜而下,许寉瞬间就被雨水浇得睁不开眼。然而他第一反应不是躲雨,而是赶紧收拾没画完的画。
他把画板往包里塞,随即蹲下身去收拾三脚画架。然后是颜料盒和笔刷。水桶里还装着脏水,雨水淅淅沥沥往里砸。所有东西都被淋湿了,许寉手忙脚乱,眼睛里进了水根本打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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