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舟拧紧了眉,赵晴晴瞧那两眼血丝的模样,真怕把羊逼急了能咬人。“等等等等,我招我招,先替我拿著。”
她七手八脚地把手里的一堆病例往叶轻舟怀里塞去。叶轻舟看赵晴晴拿出了手机,手指灵活地在那荧幕划拉几下,接著好像是调出了视频,叶轻舟听到了一些模糊的声音,不由斜著身子伸长脖子凑过去看了看。
“哪。”赵晴晴斜著眼睛瞥瞥他,把手机往前一凑:“你……自己看。”没等叶轻舟接过去,她又马上说:“先说好,不是我不帮你,视频也不是我拍的,总之……一切,跟我无关!”
叶轻舟狐疑地将手机抽过来,有些好奇地看了看这个最新款的苹果,然而在他瞧清楚视频里的内容之後,叶轻舟差点儿没把手里这玩意儿给劈裂了去──
视频拍得有些摇晃,显然是拍摄的人两手不断抖动大笑的缘故,而画面里的主角,正是喝得满脸通红的叶轻舟!喝醉撒酒疯的事儿谁没干过,但是画面里,叶轻舟不止连腰也站不直了,还整个人都赖到了另一个男人身上。
只看画面中,夏少谦一手揽著几乎腿软的叶轻舟,叶轻舟两只手不安份地搁在人家那挺瘦的腰上,脸还使劲儿地往夏少谦的脖子凑。夏少谦也没推开,竟是难得露出了有些无奈的样子,眉头微微蹙著,画面太嘈杂,周围又是一阵一阵地哄笑,叶轻舟不知嚎了什麽,夏少谦还一把抱著他跟哄孩子似的拍著他的背。
後来不知是哪个混蛋突然嚷起来:亲上去!亲上去!
夏少谦这会儿终於黑脸了,嚷了几句什麽,又冲著拍视频的人指了指,视频就这麽掐断了……
叶轻舟足足愣了好几分锺,就连赵晴晴不由得上前搓搓他,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儿吧,叶轻舟?”
“赵晴晴!”叶轻舟猛地转过来拽住赵晴晴地双肩,“这视频你怎麽弄到的!他们该不会……”
赵晴晴咬著下唇哗啦啦地眨了个把眼儿,仿佛极其於心不忍地默默点了点脑袋。
“啊!!”叶轻舟面向墙哀嚎了一声。
赵晴晴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叶轻舟你咋啦?是要速效救心丸还是去甲肾上腺,你要哪一样儿我马上给你捎来挺住呀!”
“速你妈的去甲肾上腺!要不要这麽丧心病狂,叫他们删了视频!马上!”
“你冲我发火没用啊,冷静冷静冷静冷静,老叶,放下你手里的病例,快快,拉美兹呼吸法,吸气、吐气,啊啊啊啊──!”
有这麽一句老话,生活就像一场强奸,既然无法避免,就学著享受它。
叶轻舟坐在位置上,随著一路的颠簸轻轻摇晃。他一脸木然地倚著,看著车窗那儿自己的倒影,公交车里只有稀稀落落的乘客,皆是一脸疲惫的模样儿。
回到小区,踏进电梯里,锺表上的短针已经指向十一点。
医生的活儿就是这样,一年三百六十五,披星戴月的,下班了还没完事儿,得要整理资料还要看点书,否则怎麽和别人拼职称升职缴房贷。
叶轻舟进屋之前习惯性地先查看邮箱,几个信封里除了电费水费和煤气单之外,就是保险广告和外卖单子。他进了屋里,累得将东西往桌子上一扔,接著就直接趴到了沙发上。
他两手撑在脑後,看著自己这零零落落的空房,忽然就想起了今早在夏少谦那儿──那房子看著……有一百五十平米吧?沙发好像是意大利的进口货,那个吧台看著挺好的,不知道他屋子里也修一个差不多的要多少,不晓得几千块能不能来……
叶轻舟正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就在昏昏欲睡的时候,手机冷不丁地响了起来。
叶轻舟忙坐起来,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他的手机是黑色的诺基亚N95,在这个触屏手机满天下的年代,他这台还是一如顾往地走二零年代初的按键风格。说起来,这台手机还是陆曼当年送给他的。
在看见手机的来电显示之後,叶轻舟顿了顿,脸上的表情有些变化,他迟疑了一两秒,还是很快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妈。”
叶轻舟站起来,边听边走到了阳台。
他当初看上这房子,除了价钱没这麽吓人之外,其实还有个原因,就是客厅外的这个小阳台。他这套房位置挺好,阳台那里没高楼挡著,虽说小得只能站两个人,但是却能俯瞰一片辽阔的夜景。叶轻舟还在栏杆上养了盆仙人掌──他们当医生的,连自己都不一定记得要吃饭,更何况是给花草浇水施肥的,所以叶轻舟从大学时期就养过各种小动物,就在连乌龟都能被他给折腾死之後,他终於放弃继续残害那些无辜的小生命,改花五块钱买了盆仙人掌回来。
结果这盆仙人掌一养就是八年,跟著他经历风风雨雨,渐渐地从一个麽指粗的小圆筒长成了个苗条的长条样儿,还落地生根开枝散叶了,旁边儿多了几节小小仙人掌。他先前还忍痛掰了一小截下来送给了赵晴晴那妞儿辟邪去了。
“嗯,挺好的,哦、嗯……”叶轻舟靠在栏杆上,手指轻轻拔著仙人掌上的刺,瞧它在夜风中挺直著,怪亭亭玉立的。
叶轻舟的声音忽然停滞住,沈默了将近一分锺,他问出了声:“……要多少钱?”
“没,我没这意思。只是,妈,上个月不才给了二叔他们家三千麽?”
“我知道。我都知道。妈,我……”叶轻舟叹了口气,带著浓浓地疲意道:“我知道了。两千是吧?我过两天汇到大伯的账户里。嗯,您也是,多多注意身体。不用了,不用寄给我了,好……那再见。”
叶轻舟挂了电话,脸上仿佛也跟著染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他倚著栏杆,又吐出了一口长气──
叶轻舟幼年失怙,叶母一直在广州福建等地到处打工挣钱。他打小就在福州乡下和爷爷一块儿住,爷爷还健在的时候,说实话叶轻舟也没吃什麽苦。他是叶家的长孙,爷爷叶廷峰是文革时候被打下乡的,後来就一直在老家里种田,也从没听过他说起北京的事儿。
叶轻舟是叶老爷子带在身边儿养大的,他爸叶兆莱是叶老爷子和元配的儿子,後来的二叔还有小姑子是後来在福州那儿後娶的续弦生的。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叶轻舟仿佛和叶家那一大宅子的孩子都不一样,叶老爷子也许是心疼他打小没爹,许多方面都偏爱他一些。叶轻舟也显出了和那一帮孩子不同的地方──他面相底子好,生得鼻是鼻眼是眼的,跟爷爷年轻时一个模样。读书成绩也好,学得比谁都快,在乡里也曾经是个小小神童。
叶轻舟自认自己儿时到少年也没吃太多苦头,爷爷走後他就跟二叔住一块儿,总归是一家子的人,也没说对谁好对谁不好,哪个家的爹妈不会偏疼自己的孩子多一些,就算是亲生父母也不能保证一碗水端平是不是?
叶母在广州打工的时候,他就住在二叔家里,一直到高中考到了广州的重点中学之後才离开了老家。叶母一人能挣得钱不多,七八百一个月,叶轻舟就靠拿奖学金,每个月里两百五十元的补贴,一直挺到高中毕业、考上大学。
当年上大学的时候,很是让家里愁了一段时间。当年大学一年学费三千五,加上半年宿舍费六百,统共四千一,就能让叶母愁白了半边头。照理说,叶母常年省吃俭用的,没理由几千块的钱腾不出来,怪就怪在当年叶母受人蛊惑,拿钱去学人投资了什麽基金,最後搅得血本无归。叶母当时差点儿想不开,还是叶轻舟等人给拦著才没干出傻事来。
後来,还是二叔和小姑几个亲戚还有乡亲父老们凑的钱,好歹让叶轻舟把第一年的学费给缴了。接下来几年叶轻舟在学校里都拿奖学金,平时靠给人当家教挣生活费,大学里还有各种补助,这八年的书还是安安然然地读了下来。
然而,当年的滴水之恩,必当泉涌相报,莫怪旁人常道,世上最难偿的便是人情债。
老家里的人都以为在城市里挣钱容易,叶轻舟待的又是市里的大医院,还是外科医生,叶母兴许是年轻时吃了太多苦,现在苦尽甘来,平时也没少吹嘘自己儿子过得如何如何好,就拿这次买房子的事儿,虽说因为叶轻舟没先商量就盘下了房子而让叶母有些不虞,後来还不是见人就提,就好像市里的房子是用金砖盖的,搞得老家那儿人人都以为叶轻舟发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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