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傲的顾明玉(51)

　　外面很安静，谢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大门打开又被关上，房间里只剩下顾明玉和纪林远。
　　纪林远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捧着水杯喝了一口，然后才想起这是顾明玉的杯子，一张脸胀得通红。
　　“你几点回去？”顾明玉坐在沙发沿上，大腿距离纪林远的手只有一毫米，纪林远似乎能感觉到他肌肉的弹性。
　　“还早——明玉，那个关敬是你亲戚吗？”
　　“不算，我爸的朋友。”顾明玉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噢，那……如果我说错了话，你别生气行吗？”纪林远像只可怜兮兮的大狗，仰头看着他。
　　顾明玉好奇他要说什么，点点头道：“你说，我不生气。”
　　“关敬好像在外面名声不是很好，听说还涉黑，明玉你最好少跟他接触。”纪林远的担忧太过明显，以至于这样交浅言深，顾明玉也没有生气，反而觉得这人待人很真诚。
　　他点点头，笑了笑，“我知道，谢谢你。”
　　纪林远见他答应下来，心里的大石总算落了下来，心情一放松，肚子里就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连忙用手按住肚子，似乎想把声音闷在手心里，惹得顾明玉捂嘴偷笑。
　　“我去看看厨房还有什么——煮个面？”顾明玉一边笑一边走进厨房，纪林远哪里会让他动手，也跟着过去，“不用了，我不饿，真的！”
　　或许是为了印证纪林远的话，他的肚子又“咕噜”叫了两声，顿时把纪林远闹了个大脸红。
　　“我、我真不……”
　　“是是是，你不饿，我饿总行了吧，待会儿面煮好你不许吃，就我一个人吃。”顾明玉翻出半袋挂面，从架子上拿出锅刚要装水，就被纪林远抢了过去。
　　“我来我来，你别动，小心烫伤了。”纪林远觉得顾明玉在家里应该很受宠，厨房里的事情只怕没怎么做过。
　　“你来？你煮的面有我煮的好吃？”顾明玉挑了挑眉，对于料理，他有着绝对的自信。
　　“呃——面，不就用水煮熟，然后落汤吗？”一脸傲气的顾明玉很可爱，像是一朵盛开在寒冬腊月的小花，倔强而又顽强。纪林远觉得自己心跳像是漏了一拍，脑袋有些发晕，只知道傻傻地看着他笑。
　　“嗯，那汤里你放什么材料？”
　　“清水就行了吧，你这有咸菜吗，就着咸菜吃也不错。”纪林远饭量大，但对饭菜的质量却是没什么要求。
　　顾明玉嫌弃地撇了他一眼，又从冰箱里拿出煮面用的高汤，还有猪肉青菜和两颗鸡蛋以及一根葱。然后毫不客气地指挥纪林远去拿头顶的柜子上，他够不着的罐子，里面装着胡椒和生粉等配料。
　　见顾明玉撸起袖子干活，看他拿刀并不是很熟练的样子，纪林远怕他切到手又拦住他，“我来把，你在旁边指挥就好了。”
　　眼见纪林远并不相信他会做饭，顾明玉只是耸耸肩，他在家做饭的时候都是顾怀立洗菜切菜，他只需要翻炒就行，所以他能炒出一手好菜，刀工却像个初学者。
　　纪林远则刚好相反，他在饭店打工多半是端盘子或者给厨师打下手，洗菜切菜配菜的本事不错，真要炒菜也能炒出来，毕竟见得多，只是味道却是一般——料理这东西确实需要天赋。
　　纪林远比顾明玉的父亲还周到，整个过程，顾明玉只需要动动嘴皮子，一双手连水都没沾。纪林远一个指令一个动作，面煮好后当真是色香味俱全，比顾明玉亲自动手还要好看——细长的肉丝和煎得金黄的鸡蛋配上青绿的青菜，再撒上一把葱花和胡椒，卖相都快赶上店里的宣传画了。
　　面的味道很好，完全不敢相信这是自己手里出来的食物。纪林远才吃了一口，就感叹自己以前的清水面都是什么垃圾，然后用崇拜憧憬的眼神看着顾明玉。纪林远的脸上写着老实，眼睛里写着真诚，被他这样看着，即使顾明玉没什么虚荣心，也有几分飘飘然。
　　俩人肩并肩坐在一起“呼噜噜”地吃面，一边聊写有趣的事情。
　　“对了，你们差不多要考试了吧？”顾明玉送纪林远下楼，随口问他。外面很冷，顾明玉换了件厚厚的外套，带了一条红色羊绒围巾，上面绣了只卡通麋鹿——顾明珠从深圳寄过来的圣诞礼物，明亮的配色让顾明玉显得活力十足，像个孩子。
　　“还有两周。”纪林远觉得顾明玉整个人都很奇妙，像是一本他从没看过的童话书，每翻开一页都有不同的惊喜，心里脸上满是控制不住的笑意。
　　“考试得一周，考完就放寒假了——你会回家吗？”过完年顾明玉就要参加艺考了，任苒只给他们三天假期，重庆离家太远，今年过年他是回不去了。
　　“应该……不会吧。”寒假短，又赶上春运，路费比平时贵了不少，纪林远宁愿留在重庆打工。
　　顾明玉看着他，忽然笑出声来，“那你到时候可以过来跟我们一起过年，我们画室的人都不回去。”
　　“好。”纪林远看着他的笑颜，心里像是被暖风吹过，熨帖得很。他停下脚步，跟顾明玉面对面站立，突然像是伸手想要拥抱顾明玉。顾明玉也张开双手，只是两人要抱上时却出了问题。
　　纪林远头向左侧，空出右边的肩膀，顾明玉向右侧，空出左边的肩膀，面对面站立的情况下，却是两人侧到一块去了，差点就脸贴脸嘴贴嘴。
　　幸好顾明玉及时退了一步，两人相视一笑，又不约而同地换了个方向再次拥抱，然后……重现刚才的场景。
　　这次比刚才还不如，两人抱在一起，才反应过来对方也换了方向，两张脸距离极近，近到对方的呼吸都打在唇边。
　　“喂——”一道声音从脚下传来，顾明玉和纪林远转头去看，就见谢梁毫无形象地蹲在他们脚下，双手撑着下巴，目光好奇地看着他们，“你们这是要接吻？要的话能快点吗，我等半天了。”
　　顾明玉、纪林远：“……”
　　场面一度极其尴尬。
　　

    
第51章 命数
　　“谢叔叔怎么在这儿？”顾明玉假装没听到谢梁刚才那句话, 比起他，纪林远就没那么淡定，脸都快埋到自己胸前去了。脑子里乱得很, ‘他睫毛怎么那么长’‘眼睛好大啊’‘圆溜溜的真好看’等等乱七八糟地占据了他整个脑海。
　　“你能别叫我叔叔吗？”谢梁幽幽地说, 他依旧蹲着，也不知道在这蹲了多久, “都把我叫老了。”
　　“行，谢哥, 你在这儿做什么？等人？”顾明玉从善如流, 谢梁不到三十, 本来就应该叫哥，是他自己怕差了关敬辈分，强行让顾明玉喊叔叔的, 这会儿虽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反正与明玉无关，他也懒得坚持。
　　“等你啊。”谢梁脸上露出愁苦的表情，他抹了把脸, 站起身，“我弟——你觉得他怎么样？”
　　“张学长人挺好的，就是不大爱说话。”说实话顾明玉跟张籽然的接触很少, 除了从老吴那里知道他是川美的学生，正准备考研，其他的家庭背景人际关系一概不知。他们之间的交流仅限于写上一张小字条，在厨房里给对方留食物。
　　“是啊, 就是不爱说话这点愁啊！”谢梁拍了拍手，一副老父亲的神色，“他从小就不爱见生人，每次来家里吓得跟什么似的，好像我跟我爸会吃人一样。”
　　“张学长跟谢哥是同父异母？你们不住在一起吗？”顾家重组家庭，顾明玉想当然的以为谢家也是一样的情况。
　　“没有，他跟他妈妈住。”谢梁不想多说，反而让顾明玉反应过来，谢梁父母健在，也不是离婚状态，所以张籽然的妈妈其实是个小三，张籽然是私生子。
　　顾明玉不知道为什么谢梁对张籽然一点也不痛恨，反而关爱有加，别人家的私事他也不想打听，便没再说话，等着谢梁说明来意。
　　谢梁这人很奇怪，他表面上是个惹人厌的、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但顾明玉看到他那一身昂贵的衣服上沾满了狗毛，就知道狗王确实名不虚传。对动物真心的人，顾明玉一向讨厌不起来。
　　“其实我今天来就是一个目的——但是你也看见了，那小子万年不挪坑，我一来他就跑……你跟小然合租，整天/朝夕相对的，能不能帮我劝劝他，让他回家过年？”谢梁捏了捏眉心，见顾明玉像是要拒绝，他接着说道，“我知道小然讨厌我，也是我自己作怪吓到他了，但是看在我爸的份上……或许这是我们全家最后一次团圆饭了。”
　　顾明玉一下子屏住了呼吸，他艰难地张口：“谢伯伯……身体不好？”
　　“肝癌晚期，小然还不知道，我爸不想告诉他。我怕错过这次，他以后会后悔。”谢梁收起了不正经，脸上满是郑重，他连说了几声拜托，得到顾明玉肯定地回复后才转身离开。
　　顾明玉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鼻头发酸，忍不住说：“为什么有些人长命百岁那么难？”
　　纪林远在不熟的人面前很容易腼腆，刚才顾明玉跟谢梁说话，他一直没插嘴，略有些无聊地低头玩起衣角来——顾明玉的衣角。
　　听到顾明玉的话，他想了想说：“我爷爷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说白了就是运气，有人从高楼坠落一点事都没有，有人走在路上也能被楼上掉落的一块小玻璃夺去生命，运气这东西不是玄乎，也不是由谁控制，它就是命。”
　　顾明玉转过身，面对面地看着他，目光黑沉沉的，平静中透着一股悲伤。
　　纪林远心里一窒，似乎感同身受，他说：“但是也不是绝对的，有时候信念可以战胜命运——在我还不满周岁时，我爸妈带我坐客车去城里玩，路上遇到山上落石砸中了车子，前排的司机和售票员当场死亡，是我爸把我从窗户丢了出去，才让我没有跟随客车一起掉下悬崖，那一车就我一个人活了下来——你看我现在还不是好好的？”
　　“我想我爸那时候唯一的信念就是要我活着。每年我爷爷都要把我带到爸妈的墓前，让我对着他们发誓，会好好活着，活出自己的人生，我相信我能够做到。”
　　“精诚之至，哀感之灵，虽有命数，亦不能不为之挽回。”顾明玉轻声念道。
　　“啊？”作为一个对文科完全不来电的理科男，纪林远听得云里雾里，感谢高二分了文理，每次考文言文和作文他都恨不得揪下自己的头发——当然还有地理。
　　“纪昀阅微草堂笔记里的一段话，跟你刚才说的一个意思。”顾明玉很少情绪外露，只是刚才乍一听到谢梁的父亲生病，一时间想起母亲走不出来，纪林远述说自己的故事时，他就恢复了常态。纪林远说的简短，但其经历惊心动魄，一个不好世上就没有纪林远这个人，只能说真是纪父的信念延续了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