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完,贺言又想起来,最开始刚进来的时候,崔远洵看他胡言乱语,也是各种提醒他不要乱说话。
有这方面的意识,却还能表现得如此让人绝望,也算是一种天赋异禀了。
“你觉得我比她好一点吗?”贺言稍有犹豫,但还是惯性地说了出来。
“好得多。”崔远洵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她很明显演技的上限非常有限,最多在偶像剧里混几年。你的脸和表现力更适合大银幕。”
一般来说,话说到这里就行了,再下去就是谢谢崔远洵的过誉,可惜的是贺言忍不住:“可我比较想演电视剧诶。电视剧需要追剧,热度延续长,角色给人的印象深,更容易吸粉。”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崔远洵困惑的眼神,又是那种何不食肉糜的样子,歪了一下头:“演戏不是为了吸粉啊。”
艹,就算是自己先说错了话,面对这种质朴的疑问,贺言还是心里哀叹:这他妈的还怎么聊,还是回去继续跟徐卉撕扯吧!
贺言不知道徐卉演电视剧到底怎么样,但在生活里起码演技挺够用的。就他出去的这一会儿,就已经换了个状态,仿佛是贺言戏霸,不给她商量的余地。
贺言出去一趟,脑子清楚了不少,懒得再掰扯下去:“我们先对一遍,如果状态真不行再改。不然没时间了,等会儿何导演就要过来了。”
合情合理地,直接一锤定音敲定了下一步,女演员也一愣,不知怎么反驳,就眼看着贺言开始念起台词来。
等何羽鞍过来的时候,问题的核心已经变成了:“徐卉,你这不行啊,你不是演过谈恋爱吗?怎么根本没进状态?”
贺言只需要在旁边静静听着,就能体会到翻涌的快乐。原来之前崔远洵在台上,毫不让步地碾压对方,是这种感觉。哪怕内心知道该缓一缓,该给对方接戏的余地,也完全不想留情,甚至在徐卉露出惊慌的时候,会有一丝的快感。
按照何羽鞍的说法,这不专业也不道德,对方是合作者不是对手。可多少所谓演技“炸裂”的场景,不就是要把对面的人炸碎吗?
当走过苹果箱,走过铺设的摄影轨道,走过蜂拥的人群,却又在镜头前骤然只剩下自己,听见何羽鞍找来的摄影师喊着“Rolling!”,贺言似乎终于找到了某种难以传达的感觉。
一年多前,站在那个出道的舞台上,听着明明早已知晓的结果,听着意料之中的全场欢呼,在这些来临的时刻,却有一种毫无预兆的陌生感包裹住了贺言。那是一种带着刺激的孤独,是来自胜利者的狂欢,不需要谦虚,不需要喜极而泣,不需要回顾困苦的过去,也无关即将随之而来的预想中的种种名利,只是简单的:
他赢了。
第29章
“你为什么会笑?”
张昼说得有道理,跟何羽鞍合作是真的有风险。
拍到半夜才结束,贺言已经累得快要精神崩溃,原以为总算可以离开,却又被何羽鞍叫过去,问着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笑了吗?”贺言不太敢确认。
那个镜头是多出来的,明明剧本上的内容已经拍完了,何羽鞍却没有喊停,摄影机继续运转着,对准他的脸。
“笑了。”何羽鞍说,“B组那边也给徐卉留了这段,她马上也给了一个表情,怅然若失、暗自神伤,挺好解读的。但你为什么要笑呢,这件事有什么好笑的?”
“我真不是故意的!”贺言给自己解释,“要不然再重来一遍?”
说完他又觉得不对,如果何羽鞍想重来,刚刚就直接喊NG了,现在大家明明都已经在收工走人了,哪里可能再来一遍。
何羽鞍果然说不用。
“你可以去问问崔远洵,”何羽鞍走之前跟贺言这么说,“他这个呆子肯定能说出来。”
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困得可以倒头就睡,回到酒店时,贺言在门前犹豫了几秒,还是去了隔壁。
本来是没报多少希望的,毕竟一看时间都四五点了,但敲了一下,门就开了。
没事干的崔远洵并没有睡觉,侧身让贺言进去。
贺言立刻感觉到了哪里不太对,扭过头一看,崔远洵绷着脸,那表情不能说生气,起码也是有几分不悦的。
还好那是崔远洵,根本就不需要问,就直截了当跟他说:“你粉丝在骂我。”
贺言立刻想起来,总觉得自己这两天漏掉了什么事情,原来完全忘了看网上的动静。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马上下意识反驳:“那肯定是你先惹出来的。”
一边说他一边就搜了起来,看到了关键词热门第一的视频,短短十几秒,就能让贺言感叹:“果然。大哥你看你说得这是人话嘛?什么叫我被黑跟我粉丝没关系?”
但贺言更奇怪的是,怎么还有人去主动跟崔远洵搭话?
“看来第一期播出,你也算有点热度了。”贺言评论道,“不错,你的团队终于不删帖了,前几天只有我在背负骂名。”
但往下再看,却似乎不太对劲了。
“这是在嗑什么?”连饱经沙场的贺言,都陷入了迷惑之中。
那个关于演戏的疑问完全被他抛之脑后,也不再顾及三更半夜,一个电话就打给了大经纪人。
听到对面说:“我们也很意外,但你最近的言行被人抓住把柄黑得很厉害,这是个转机,也不能这么轻易降热度,现在还在开会商量。”
“商量?!”贺言头都要炸了,“是,你们是老板,我是签约艺人,但你们跟谁在商量?我什么时候变出个分身来了?”
这种感觉,来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爽了。
反正他不是自愿的,都是因为崔远洵在身边影响他,他才会迫不得已说出真话,把早就不满的团队骂个狗血淋头。
“马上把正向和负面的各种渠道数据发给我,”贺言说,“还有分析。”
“你不休息一下吗?李深说你刚录完……”
“我不需要休息。”贺言打断,“我怕我睡完起来,你们帮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崔远洵倒没想到贺言会情绪这么激烈,看贺言挂断电话,也尽力安慰贺言:“其实没事,你刚进来之前我也在看这些,我都处理了。”
贺言警铃大作:“你怎么处理的?”
“我把他们都举报了。”崔远洵说,“选的不实信息。这些人造谣我们是同性恋关系。”
原来刚才那种“头都要炸了”的感觉,并不仅仅是一种感觉,现在贺言清楚地听见自己的脑袋里真的在放烟花,五光十色,缤纷灿烂,给他展示着这个世界有多么奇妙。
“你笑什么?”崔远洵看到贺言的表情,又多了很多问题。
贺言马上说:“当然是被你气笑了。”
话音刚落,贺言也一愣,想起了什么。
“算了,反正你都已经举报了。”贺言自暴自弃道,“还是帮我回答一下另一个问题吧,何羽鞍说你知道。”
他把刚才在棚内的事情说给了崔远洵听,又问了一次:“我没看到画面,但何羽鞍说我笑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笑的。为什么呢?我其实应该哭的吧?”
崔远洵更不知道为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有的人这么轻易就得到这种天赋,不知道何羽鞍为什么不好好回答,还把贺言指路到他这里来。
他没有说话,站起来走到门廊的地方,关了灯,听到贺言惊讶地叫了一声。他没有理会,又打开了投影,找出一部很久之前的老片。
这个电影的年纪比贺言还大,他只听过名字,却没看过。本以为崔远洵是打算从头给他放一遍,结果崔远洵却很快调节了进度条。
男主被冤入狱多年,当他发现可以洗清罪名的证人,眼看着希望来临时,证人却被反派射杀,他再次被推入深渊。
“你看,他也笑了。”
崔远洵终于开口,在黑暗里看着屏幕。
“这个是有很多解释的,很多影视作品里也会有这种演法,人在极度痛苦的时候,有时候反而会无端地发笑。有人说因为觉得人生荒诞可笑,有人说这是心理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还有一些亲历者说,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甚至心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但就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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