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青本来都打算睡了,出来这一趟也没换衣服,身上穿的还是一件随手拿来当睡衣的短袖T恤,他平时不光戴手套,衣服也遮得严实,总是长袖长裤的,这还是头一回在别人面前露这么多。
解临发现他不光手白,身上哪儿都白得过分,手腕连着手肘,瘦得捏不出肉。
池青:“你用剪刀剪得了,你不是有钱么。”
解临:“有钱也不能这么烧,反正你得对我负责。”
池青觉得这事不太对:“上次你腿受伤勉强可以算在我头上,手受伤关我什么事。”
解临“啧”了一声:“我要是腿没伤着,今天能去医院吗,我不去医院我手也就不会受伤,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凡是讲因果,这是不是你在我身上先种的因。”
“……”
种个头。
谁在你身上种因了。
池青懒得多说,尽量把视线集中在面前的衬衫纽扣上,苍白的指尖碰上去,肤色和那件衬衫的颜色形成鲜明对比,这片黑像是烫手一样,池青无端端地感觉手指发热。
衬衫纽扣每解开一颗,不该看的地方就多露出来一片。
解临低着头去看他微颤的睫毛,平日里那对漆黑的瞳孔被过长的睫毛遮挡住,解临耍赖让池青帮他解衬衫,想逗逗他,看他不得不靠近自己时不情不愿的小表情,然而池青冷着脸解了几颗之后,他发觉逗池青干这事儿,遭罪的可能是他自己。
一开始连碰都不让碰的人,现在却在帮他解扣子。
池青手指很细,解临见他第一天就知道。
随着动作越来越往下,指尖时不时地会隔着衣料擦过腰腹。
再解下去就真的快碰到腰带了。
解临闭了闭眼睛,抬起那只刚才还说“受了伤不太方便”的手,五指微微张开,掌心压在池青头顶,将他往边上推开:“行了……后面的我自己来。”
平时任何细节都不会放过的池青居然没有抓到这个破绽。
他像扔掉一块烫手山芋一样松了口气,出去之后发现自己心跳很快。
快得像煽动翅膀的蝴蝶。
第76章 同行者
解临刚脱完衬衫,听到门口传来一声关门的声音,知道池青走了。
……
池青走后,他把手腕上碍事的石膏取下来对着它看了半天,最后把脸埋进掌心里,完全没有刚才逗池青时那种我就是不要脸的架势,耳尖红了一片。
夜已深。
吴志在夜店里刚轰轰烈烈开了瓶香槟,还没借着小姐姐的手喝上几口,就收到了解临的消息:在吗。
吴志找了一处安静点的地方,回电话说:“在啊,我在夜店呢,你来玩吗?”
解临听着对面震耳欲聋的DJ音效,心说大晚上的他想找个人聊聊,找吴志压根就是个错误:“我就不来了。”
吴志:“别啊,你难得找我,说说什么事。”
就在吴志以为对面电话掉线的时候,那头传过来一句:“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
但吴志没听清,因为DJ打碟打得太猛,音响那头爆出“哐”地一声巨响,他捂住耳朵,扯着嗓子喊:“——什么?!没听着,你刚刚说啥了。”
“……没什么,”解临被他这大嗓门吵得耳朵疼,“挂电话了,滚吧,喝你的酒去。”
吴志:“别啊爸爸。”
吴志边打电话边往楼上包厢走:“对了,我今天上网看到你那戴手套的小助理了,他以前居然还是艺人啊?!”
吴志自认自己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圈里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没想到眼皮子底下就有个从圈里出来的。
听到“助理”,解临挂电话的动作顿了顿,他今天没怎么看媒体推送,还不太清楚这事儿:“上网?”
“就是昨天晚上播新闻的时候,放了一张你俩的背影照,有人认出来他了,不过没多大事儿,本来他就没什么粉丝,如果不是这次被人扒出来,连我都不知道呢。”
吴志推门进包间:“说到你那助理,我总感觉他挺不正常的。”
当然其实解临也不正常,但是兄弟之间,人当然会偏向自己兄弟。这个正不正常的问题拿去问季鸣锐,季鸣锐也会硬着头皮昧着良心说自己兄弟是个正常人,是对面那个姓解的不正常。
而且解临这人藏得深,除了上次吃饭面不改色让吴志心惊胆战过以外,平时相处中没有暴露过什么。
解临:“你说谁不正常呢。”
吴志:“就网上都知道啊,他专演变态杀人魔。”
池青这次上新闻,这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认识池青的这一圈人受到的震撼比较多,吴志白天上网冲浪,看别人给池青剪的反派cut看得头皮发麻。
平时就不太正常一人,到了电视里,动不动就拿刀抹人脖子,一言不合就开枪,阴阴郁郁往那一站,难得有三两句台词说的还都是死亡威胁。
解临挂电话之后去客厅坐了会儿,他虽然知道池青之前拍过戏,且角色都不太正面——毕竟他这样也拍不出什么正面形象的角色来,但还没怎么认真看过他那些作品。
反正晚上也睡不着,解临开始在网上搜索池青以前拍过的作品。
客厅只剩下电视散发出些许荧光。
屏幕上漆黑一片,只有女人哽咽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从扬声器里传出来:
“不、不要杀我——”
这是一条漆黑的井道,斑驳生锈的铁网竖在墙角,几米外便是浑浊的下水道污水。
“求你了……求求你放过我……我不想死……”
地面上干涸的血迹被更深的黑暗吞噬,唯一的一点光源,来自男人手里那个手电筒,男人也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模样,依稀能分辨出他此刻正百无聊赖地蹲着,一双苍白的手像在玩玩具一样,一会儿“咔哒”一声摁下手电筒开关,一会儿又将其关掉。
“咔哒”。
手电筒灯亮的时候那束光直直地打在女人脸上。
说话的是一位蓬头垢面的女人,她撕扯着喊出第一句话之后,第二句话的音量逐渐弱下来。她被绑在墙边,整个人呈‘十’字型,左右两只手都被铁链牢牢拴住,手腕上血迹斑斑,显然已经被关在这里折磨很久。
“我不想死……放过我吧。”
女人的瞳孔被强光照出另一种颜色,她不断摇头,眼眶里流出热泪,声音带上一丝哭腔。
“咔哒”。
手电筒又暗了下去。
之后蹲着的男人才起身从阴影里走出来。
直到他一步步走近了,观众才能看到他惨白的双手,肤色白得似乎能看见蛰伏在底下的淡青色血管,男人身形清瘦,黑色的头发被肤色衬得像浓墨,他很适应这片黑暗。
池青走到女人面前,然后再度蹲下身,“咔哒”,摁亮手电筒。
他腿长,这样在逼仄狭小的空间里蹲着有些费劲。
池青定定地看了女人一会儿,过了会儿,池青伸手抚上她的脸,手指偏移几寸,指腹不经意按在她脖颈处的动脉上。
女人抖得更厉害,嘴里不住地胡言乱语。
池青终于出声:“嘘……别吵。”
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配上他的动作,无端让人遍体生寒。
女人浑身止不住地颤栗。
她绝望地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很低的悲鸣:“不……”
此时吊灯晃了晃,光源迁移,一闪而过的光照亮了池青的脸——即使被放大在大银幕上,这张脸也仍旧找不到任何一处死角,那是一张极为漂亮的脸,但眼眶乌黑,眼底发青,他的唇红得像沾过血,看起来像个病人。
“你是不是在想,”池青说,“那天晚归经过巷弄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你?”
但这个问题女人至死也得不到回应了。
一把银制小刀轻巧地划开了她的动脉,与温热的喷洒而出的血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男人依旧按在她动脉处的、和降临的死亡拥有相近温度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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