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照(62)

　　倒是和他今天稍显苍白的状态很相衬。

　　有人过来提醒说快要到时间了，叶庭禾正要过去，起身不经意瞥见镜子里自己的小腿上，有一道一晃而过的伤口。

　　差点忘了……

　　他停住脚步，说：“换条长点的裤子吧。”

　　造型师其实不太同意，觉得那样不够好看，只是一场现场直播而已，露点伤疤又有什么关系。

　　但叶庭禾坚持，他也拗不过，最后给他换了一条白色的缎面阔腿裤。

　　主管走了以后，实习生小葛靠坐在过道，偷偷掏出手机。

　　这场直播陆平嘉他们已经过去了，在和主持人互动聊天，叶庭禾是最后那个。

　　【都快8点了，叶庭禾怎么还没来】

　　【小禾呢小禾呢小禾怎么还不出来】

　　【我已经算不清有多少天没见到我们禾了[哭哭]】

　　【迟到这么久，前辈后辈都在等他一个人，他架子怎么这么大】

　　【居然没有业内爆他耍大牌，有后台就是不一样】

　　小葛义愤填膺，打字发了一条——

　　【直播8点才开始，禾根本没迟到！就算真迟到，美女晚点怎么了！】

　　发出去的一瞬间，这行字就淹没在弹幕里找不出来了，别说别人，她自己都找不见。

　　唯一一个可能是对她的回应是——

　　【妈的泥塑粉都能舞到蒸煮面前，我们禾嘉欢凭什么不可以！】

　　小葛翻了个白眼，陆平嘉个吸血咖又带着他讨人嫌的cp粉讨骂来了，她找出这条弹幕，狠狠点了举报。

　　过道那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小葛猝然抬头，看到她在等的那个人带着一抹鲜妍的亮色闯入她的视线。

　　浓黑的头发、宁静的眼睛，他总是人群里最突出、最让人不敢惊扰的那个人。

　　好像海平面之上一场安静风暴，不熄的冰冷燃烧。

　　被当作代餐从来都不是叶庭禾的错，小葛心想，那是她们眼瞎！

　　在叶庭禾带着一股不知名的香气经过那一刻，她连忙站起身，鼓起勇气叫了叶庭禾的名字，小声问他：“可以要个签名吗？”

　　被叫住的人也适时停住，接过马克笔，垂眸看了她两秒后选择签在了手机壳上。

　　身旁跟着的工作人员低声训斥她没有规矩，小葛都没有搭理，心想要不是为了小禾，傻子才来这破地方自费实习。

　　倒是叶庭禾签好还她手机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那个人说了什么你要投诉他？”

　　小葛一时愣住，转回手机屏幕，盯着投诉界面，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毫无来由的难过，即使那些让她不适的话，他自己不知道看了多少。

　　直播马上要开始了，叶庭禾早已经过去，她也跑回演播室自己的工作位置上，远远地看着他。

　　看着他接过话筒，带着点惯常的笑意，清晰地说：“大家好，我是叶庭禾，在剧中扮演的是司昭。”

　　一年前饱含期待的司昭，一年后不合时宜的司昭。

　　她感觉自己和叶庭禾一起恍惚了一瞬，明明只过了不到一年，却觉得如此漫长，恍若隔世。

　　-

　　【禁搬运！0725《思昭》主创成员直播会直播楼】

　　“来了来了禾终于出来了”

　　“这个黄蓝撞色，好扎眼，以前很少见啊”

　　“禾的团队还活着吗？还在拿工资吗？在的话务必把今天的造型师铲回咱们自家工作室去”

　　“我原谅禾让我虚度的宝贵10分钟了，男人等等自己的赛博女友怎么了，他今天为我打扮得这么漂亮[星星眼]”

　　“楼上醒醒，隔壁挖出陆平嘉前几天拍杂志穿过同款阔腿裤了”

　　“可以，又有人要嗑到了”

　　“恐一些夹带私货”

　　“恐一些业内都嗑拉了”

　　“我锹子都翻出来了，楼上发个话，还铲不铲？”

　　“铲个屁”

　　“我们禾：妈的晦气”

　　“……”

　　“大家好，我是叶庭禾，在剧中扮演的是司昭……是谁泪目了”

　　“是我”

　　“是我[大哭]”

　　“禾怎么了？”

　　“他又在盯镜头，但是注意力很难集中”

　　“感觉禾很不认真啊”

　　“是有点心不在焉的，只是强撑着要表现好，幻视上物理课的我”

　　“他撑给谁看？怕我们担心吗”

　　“禾是真的状态不太好吧，感觉人瘦了好多，声音也不太对劲，跟其他同事基本没有眼神交流”

　　“其他同事=陆平嘉？”

　　“陆平嘉看起来也特别拘束，躲躲闪闪的，而且全程离禾巨远”

　　“心里有鬼吧”

　　“隔壁苗解：绝对有仇，撕了他”

　　“隔壁cp粉：谈过，问心有愧”

　　“普通剧粉：真的不是在避嫌吗？不管是猜禾是陆家私生子还是被拉cp都很尴尬吧”

　　“要是禾没被眠解看上就好了，他如果就这样没声了我真的会恨死她们”

　　看到这条弹幕的时候，林照不由发了会儿呆。

　　他也没想到，自己想要再见到叶庭禾，居然也只能看他的直播节目。

　　屏幕里，主持人问起叶庭禾在剧组里发生的最让他开心的事。

　　他沉默了很久，像是在心里默默划去了许多错误答案，最后说——

　　去年10月吧，有很多粉丝朋友专程过来给我过生日……很感动，谢谢你们。

　　昨晚季栩打完电话，跟他们说小禾回家去了。

　　燕弥恩一直在闹说为什么，烦得季栩把手机丢给她，让她自己打电话去问，前提是叶庭禾真的会接。

　　林照没问为什么，即使他是真的想问。

　　那一刻，他的眼前再度晃过那张猫咪相框，和叶庭禾短短那句“因为嫉妒”。

　　嫉妒……什么？

　　隔着眼前虚无的空间与屏障，他听叶庭禾讲着去年生日的事，脑子里蓦地想起来，叶庭禾也给过他生日礼物。

　　是一枚奇怪的旧戒指。

第66章

　　林照找出那枚戒指，起初他以为这是铜制的，细看却发现成分很混杂，铜、锌、铝、铁各种金属元素都有。

　　颜色也不是纯粹的黄铜色，内圈偏白，外侧被氧化过后才呈现出微妙的黄褐色。

　　他轻轻摩挲着戒指的表面，观察它在灯光下闪动着的不甚明晰的光泽。

　　猜测它曾经或许是……一枚钥匙。

　　已经变成这样，肯定不是留了扇门等着他来开了。

　　他给季栩发消息，问他：小禾之前有换过门锁吗？

　　季栩先是就“什么破事都来问我？我长他家门上吗请问”发了通脾气，然后才开始正经回答林照的问题。

　　季栩：我也不知道他换没换过，他以前住的房子不是地址泄露了嘛，那会儿就卖出去了，后来他自己赚了钱，又买回来了

　　林照问：他现在住的那套？

　　季栩：不是，那套房子挺远的，我估计他买完就没回去看过，都是定期让阿姨过去打扫一下

　　确实不会回去看了，林照心想，进门的钥匙已经给他熔干净了。

　　只是叶庭禾把它送给自己的原因，他一直以来到底在自己身上寻求什么，这些答案就如拨云见日般清晰起来。

　　留住我，想念我，永远爱我。

　　世事大多如此荒诞不经，有些人避之不及的，有些人怎么求都求不来。他那么想还给叶庭禾的自由，在他看来，是不是反而是一双将他往外推的手？

　　他当然不是不能爱叶庭禾，相反，他发自内心想要实现这个缄默的愿望，却难以自抑地陷入一片空茫。

　　他要怎么爱叶庭禾？

　　林照没有切身体会过如何爱一个人，但他却很清楚，爱的含义从来都不是居高临下的垂怜。

　　他看着屏幕里兀自出神的叶庭禾，对季栩说：你先帮我删点东西，再做一个认证。

　　季栩没搞懂他要删什么又要认证什么，但那根名叫“祖宗又要开始作妖了”的神经狠狠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