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医生回答得很快,斩钉截铁的两个字:“不能。”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移植腺体从Alpha变成Omega?不可能,别异想天开了。”
“虽然我是个庸医。但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会死。”陈医生用严肃的口吻说。
程幻舟苍白的脸上露出无所谓的表情:“谁不会死?”
“你有至少八成概率死在手术台上,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
“我听你问出这话……”陈医生说,“你还清醒着吗?还是你真就打算彻底做个疯子了?”
程幻舟说:“我很清醒。”
“所有精神病也都会说自己没病。”
程幻舟不慌不忙地回:“正常人也会说自己没病。”
“所以这是个悖论。”
“咱俩谁也说不了谁。”
“但这事我不会同意的,这样下去,你的情况只会更糟。”
“小程,你还年轻,能有什么过不去的槛?如果你真觉得生活无望了,你不该来找我,去心理科挂诊才要紧。”
程幻舟对他苦口婆心的循循劝导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冷酷地反问了一句:“所以在你自己看来,你依旧是个医生而不是个杀人犯?”
陈医生哑然。
程幻舟的思绪飘回了半年前。
早在那时,程幻舟就获知了陈医生的秘密,以及他为什么隐去了自己的姓名,从全市最闻名的医院辞职离开。
那年的他也如此刻一样,站在对方面前,冷静地表示,自己愿意出高价购买一支性别转换剂。
陈医生静静地盯着眼前这个年轻俊美的Alpha瞧了许久,半晌,用食指关节敲了敲桌面,手指敲击木板发出的清脆声音透露出一点点不知所谓的情绪:“你跟我来。”
程幻舟从不知道陈医生的诊所还连通着这么一个偌大的地下室。
他跟着陈医生拾级而下,经过一条狭窄的走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灰尘堆积太久后产生的古怪味道。
他们走了大约五分钟,陈医生打着手电,停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门前。
陈医生从贴近心口位置的口袋中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大门。
一股难以形容的诡异气味扑面而来。
……就好像是潮湿的霉味和无数种过期的香薰混杂在一起,绝对说不上好闻。
屋顶的灯泡闪烁了几下后亮起,几只乱动的小虫子围着光源不停地冲撞,发出很轻的“嗡”、“嗡”的声音,那恼人的声音叫人本能性地头皮发麻。
通电后寒冷的灯光下,呈现在程幻舟面前的是一排排铁架。
架子上都满满当当地放着一瓶瓶外形一模一样,装着透明液体的玻璃瓶,整个场面蔚为壮观。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程幻舟几乎是震惊地望向陈医生,一字一顿地说:“你、是不是变态?”
这满满一屋子液体状的东西,竟然全都是Omega信息素的浓缩提取液!
一旁的陈医生听到变态两字,却没有丝毫不悦,反而吊儿郎当地笑了起来:“怎么?吓到了?”
程幻舟确实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他的嗅觉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现在整个地下室里弥漫着成百上千种不同信息素的气味。
“这是什么东西?”他囫囵地话都差点说不出来。
“信息素香水,没听说过?”陈医生推了推眼镜,“方便好用,任君挑选。”
程幻舟斟酌着问:“你从哪里……弄来这些的?”
陈医生瞟了他一眼:“你在想什么?这是人工合成的。你不会以为我抓了这么多Omega然后把他们都榨干了吧?”
程幻舟垂着眼:“……哦。”
陈医生慢腾腾地在铁架中穿行,他背着手,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惬意,打量着那些玻璃瓶的目光简直称得上含情脉脉。
“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开始研究性别转换剂吗?”他悠悠扬扬的声音回荡在整间地下室。
程幻舟站在他身后,默不作声。
“那是我曾经做过最大胆的实验。当时我甚至还只是个还没毕业的医学院博士生,在二院里给导师打下手。”
陈医生自顾自地说:“我有一个病人,他要我给他做变性手术,而我……”
他苦笑了一下:“……不能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为了他,我在实验室没日没夜地呆了三个月,然后做出了最初的转换剂。”
“转换剂,我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是希望它能真正实现性别转换。”
“但事实上,转换剂根本没办法让一个人变性,它只能压抑改变部分生理特征,它是个笑话,我失败了。”
“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没有放弃,我想到了用转换剂和信息素共同作用,于是我调配了无数种Omega信息素,妩媚的、性感的、诱人的、他想要变成什么样,就可以变成什么样,我们在掩耳盗铃的路上越走越远。”
“他要做Omega,我就让他做最好的Omega。”
“后来呢?”程幻舟问。
“后来……”陈医生用一种难以形容的悲凉语气描述道,“他怀孕了,然后死在了我的刀下。”
“他那时候其实已经快不行了,但他什么都没跟我说,我还沉浸在自己的美梦里。”
“直到我剖开他的身体,才发现他全身的器官都已经衰竭了,整个人跟干尸没两样,因为注射了太久跟自身不兼容的人造信息素,伤害太大了,但就算这样他竟然还想要生孩子,简直是异想天开。”
“这怎么可能,我不是上帝,创造不了奇迹。”
程幻舟听得浑身发冷,像是身处冰窖。
陈医生缓缓地转过头,泛着阴森寒光的镜片后,他的目光像是把程幻舟整个人都洞穿了,幽幽地说——
“你就真的那么想死吗。”
“你又是为了谁?”
程幻舟的手指正滑过一只盖子上已经覆满尘埃的小瓶子,瓶身上面贴着的标签写着三个字,“乌龙茶”。
他的手在那一刻忽得机械性颤抖了一下。
“啪”地一声,刺耳的脆响。
那只刚拿起的玻璃瓶被他不小心碰倒,从铁架上摔落,砸成了无数碎片。
四溢出来晶莹剔透的液体流到肮脏的地上,一点溅在他脸边。
一瞬间,满室都散满了苦涩的茶香。
第20章 桂酒
杜尽深离开大礼堂后,从C大校舍侧门出来。
他没开自己的车,家里的老司机已等在门口,加长版Bentley就停在正门空处,周围疾步而过的学生十分统一地驻足朝杜尽深的方向多看了几眼,小声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杜尽深目不斜视地钻进车里,有礼地同司机打了个招呼,后座上放着一套熨好的西装。
杜尽深换好衣服,上身挺拔,衣襟上连一丝褶皱也无,他把碎发捋到后头,露出立体饱满的前额,显出一种温润的锋芒,通身矜贵。
他在学校时不会穿成这样,周围都是家境普通的学生,杜尽深不欲显得太特殊,更没有炫耀的意思。
家里也知道,但杜家的生意规模也决定了杜尽深不能如此随便,于是如果需要出席更重要的场合,司机就会提前给他在车上备好一套西服。
车载香薰是含一点薄荷的茶香味,清寒,有醒神功效。
杜家祖上是做工艺和丝质品起家,后来还经手过油画、墨彩等,当年英租界还在的时候杜氏就是第一家具备规模的外贸行,至今杜氏的企业早已脱胎换骨、历久弥新,富贵过了三代。
杜城的父亲当年是本家的掌家,三个儿子两个已经移民在海外定居,唯独年纪最小的杜城接手了家业,还是在老头子的逼迫之下不得已而为之。
整个杜氏家族的人放在外头都是异类,他们追求生命价值和虚无缥缈的人生意义大过经济收益,秉持着一种传统、固执,甚至天真的文化气场,他们热爱一切美的事物、或者人,杜尽深的其中一个伯伯前阵子在冰岛沐浴极光,另一个新娶了一名年方十八的混血模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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